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将梵音宗如今的危机所在一语道破。在将曲流岚贬得近乎一文不值的同时,还顺带夸了夸自己的宗门。曲阑珊本该觉得十分刺耳,可对方说话时的语气,仿佛只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事,脸上并不见分毫狂傲轻佻之色,且内容多半属实,她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本该如此。此言一出,不仅令曲阑珊心悦诚服,也使她不再怀疑对方根本不是真正的萧紫垣,只认为是自己先前对他了解不够:“萧大哥说得没错,可若照你看,我该怎样劝说兄长?”
“你比我了解他,”萧紫垣含笑瞧她一眼,回应道:“若你都不知,我又怎会知晓?但有一点,你需记清,倘若劝说无效,为了梵音宗的将来考虑,你自可以取而代之。”
“什么?”曲阑珊睁大眼睛,随即慌乱的摇了摇头,“我?我不行的,我如何能与兄长相比?”
她面上肌肤细白,素日里一害羞就容易透出红晕。萧紫垣的眼睛原本并非桃花眼,可曲阑珊对他本就有些意思,此刻再叫他用那种目光瞧上一眼,心中如小鹿乱撞,登时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她本以为这样平复片刻,就可以避免出丑,可萧紫垣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她彻底红了脸。
只听对方彬彬有礼地问道:
“冒昧一问,姑娘有心上人了吗?”
曲阑珊一惊,顿时连落荒而逃的念头都生了出来,少女心事被心上人一语戳破,真真羞煞人也,叫她如何照实作答,只得极慌乱地摇了摇头。
“真没有?”萧紫垣追问道。
曲阑珊再度拼命摇了摇头,然后便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绣鞋的鞋尖,觉得身上但凡被对方目光停留过的地方都火辣辣的,心中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穿蟒袍的男子看她如此表现,目光沉了沉,突然就多了许多旁人看不懂的东西,仿佛沉淀了千年岁月,可再开口时,语调依旧如先前一般轻松:
“虽然我不信,但还是给你唱支歌吧。”
然后他就唱了君长夜曾经唱过的那支《瀛洲曲》。
唱的过程中,曲阑珊一直安静地听着,表情仿佛若有所思。待萧紫垣唱完,她先拍了拍手,笑得灿烂:“真好听,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萧大哥你唱歌这么好听。”
“你觉得这首曲子怎么样?”
曲阑珊收敛了笑容,再次低下头去,却说不出自己究竟有什么感觉。萧紫垣并不催她,只是冷眼观察她的反应,半晌之后,竟见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眼角,却完全没用,仍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了下来。
“怎么哭了?”萧紫垣开口询问道,语调中却没有诧异,好似她这番表现尽在意料之中。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好悲伤。”曲阑珊抽了抽鼻子,抬头时已尽量强颜欢笑,可声音却仍是掩不住的哽咽:“萧大哥,这曲……这曲叫什么名字?我一定要记下来。”
男子沉默片刻,淡淡道:“这首曲的名字,我也忘了,只是突然想起调子,觉得好听,就哼了出来。你若喜欢,我改日找人将曲调录成琴谱,赠你把玩。”
曲阑珊乖顺地点点头,破涕为笑道:“一言为定。”
看她的模样,俨然已对萧紫垣十分信赖,全然不疑有他。
“另外,”他继续道:“阑珊这个名字,不大好听,容易让人联想起日薄西山。从今日起,只有你我两人的时候,我就唤你芳洲吧。”
“芳洲。”画幕外,月清尘的目光骤然沉凝了一瞬,喃喃自语道:“原来她就是鲛女芳洲的转世。”
君长夜原本还在思索月清尘先前说的“偷窃别人感情”那番言论,听他骤然开口,不由好奇道:“芳洲是谁?”
“你不知道?”月清尘诧异地瞥他一眼,语气不善,“你的上古史是怎么学的?我怎么记得以往每次授课,你都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个。”
君长夜仔细回忆了一下,突然大笑了起来,还笑得歪倒在一旁壳壁之上,根本停不下来,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在月清尘渐趋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这才道出其中原委:
“其实我以前每次上那门课,都是在书后面偷画师尊的小像。因为就像萧紫垣说的,史书里面的内容无非成王败寇,赢的歌功颂德,输的竭力抹黑,委实太过无聊,没什么好听的。而且,那也是为数不多的几门可以整堂与你接触的课程。我整整画了半年,才终于将最后一笔添上,此后便专门在内衫贴近胸口处开了一个口袋,将之贴身放在其中,日夜珍藏,现在还在呢。师尊想看看吗?”
第180章 欲壑填
他不坦白则已,一坦白就坦白得清清楚楚, 且态度过于坦诚, 叫月清尘感到意外, 倒也不好开口责难。可哪怕隔着黑暗, 月清尘都能感觉到君长夜独有的那种热辣目光, 又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来回游走, 话音才落,竟还真要伸手入怀,去取那所谓花半年时间才画成的小像。
看自己的画像,还是君长夜怀着不轨心思画成的, 这多少让月清尘觉得不快,于是趁对方的手还悬在空中,便喝止道:“不必了, 我没兴趣。”
然而, 君长夜却不肯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 非但手上动作不停, 还边摸边向月清尘靠了过来,可突然间,他浑身僵住, 伸手在怀中仔细摸索一遍, 又一遍,剑眉蹙得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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