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夜望着他,眸中仿佛有什么水光一闪而过,却像突然失语,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是师徒……这句话的亲疏程度,该如何拿捏?
毕竟师尊,还没有明确答应自己。
月清尘轻轻叹息一声,似乎对他的死脑筋有点头痛。君长夜在别的哪方面都挺灵光,说话间根本不必自己点透,就都可以心领神会。可唯独这件事上,却好像非要自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不可。
可是,在没有看过三世镜之前,君长夜想要的承诺,月清尘根本不敢给,也不能给。
于是他迟疑了一下,只道:“长夜,我就这么,让你难以安心吗?”
“不是,”君长夜低声道,“只是……我总觉得,即便此刻你还在我眼前,在我怀中。可下一刻,你就会毫不犹豫地离我而去。所以我如今不敢睡,怕一睁开眼睛,你就会像一场美梦一样消失无踪,任我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了。”
月清尘见他患得患失,又明白他在怕什么,心中便突然像被针刺一般,极尖锐地疼了一下。
他终是忍不住,对君长夜慢慢道:“说来惭愧,我曾见过的恩爱夫妻,只有一对。但不是我的父母。跟你一样,他们在我还不怎么记事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所以不说他们,就单论我认识的那对夫妻吧,他们从不在我面前吵架,即便吵了架,也会约定一个暗号,作为最迟的和好时间,绝不将对彼此的怨气闷在心中过夜。
那对夫妻中的丈夫常说,人生在世,很难事事顺心,世上又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所以争吵在所难免。唯有互相包容,互相体谅,才是长久的恩爱之道。我既然同意跟你试一试,就不会轻易离开,即便真到要走的那一天,也定然会同你知会一声。所以,长夜,不要怕。”
月清尘说的,其实就是自己的师父和师娘。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甚至他们长什么样子,都在记忆中逐渐模糊起来,可唯独忘不了的,是他们无论一起走过多少风风雨雨,都永远相偕的那双手。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在风雨同舟者中,找到这样一双手,无论何等巨浪滔天,都一辈子不放开。
奈何,前路渺茫,未知归处何方。他怎么能判定现在身旁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最终的同路人呢?
自从猜到月清尘可能夺舍的来历后,君长夜就一直在猜测,他以前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月清尘从不肯讲,他也就很识趣的,从来不问。如今听到月清尘主动谈起自己的过往,君长夜不禁心下一松,知道对方是真心试着想放下对自己的戒心,自然应道:“好。”
“好了,我说完了,下面该你说了。”月清尘如释重负,“告诉我,你想找的答案是什么?”
君长夜转跪为坐,先在心中将大体思路理顺,之后便开口道:
“我注意到,据控制萧师兄的那个人所说,是他将牵丝赐给那个傀儡师的。其实,自先前刹罗将缚仙索带到万古如斯开始,我就一直奇怪,按理说这十大邪器,早在万年前就被仙界封印起来,已经失传许久,为何会突然重现于世?如今才知道,鬼牵丝与缚仙索,只怕都是如今海上那个家伙带到人间的,而且那个人,还一定与仙界有关。可他究竟是谁,师尊有头绪吗?”
君长夜此番上去,只见了表面的一番混战,却并没有听到洛明川与宁远湄在海底的私语,因此并不知晓,控制萧紫垣的那个人就是昭崖。
可月清尘却对此心知肚明,事到如今,他亲眼看了昭崖在海上兴风作浪的阵势,心知对方只怕所图甚大,还定然与君长夜有所关联,便也不再瞒着他。只伸手沾了水,在面前干净的地方依次写下“凛安”、“离渊”、“昭崖”、“九赭”与“芳洲”五个名字。
“你也看到了,他会用冰,而且会用冰合火纵之术,故而能力远在我之上。”月清尘蹙了蹙眉,“万年前,仙帝昭崖以凡人之身,渡过修士可能历经最高层次的九色天雷劫,顺利飞升仙界,位列仙班,成为太合虚元始殿中的一名神官。”
君长夜脸色骤然一变,顺着月清尘的话接了下去,定定道:
“据载,昭崖也是冰灵根,而且在飞升前,修的一直是无情道。所以,所以他才会一直强调,感情都是无用又软弱的东西,唯有抛弃一切情感束缚,才能修成正果,得窥真正的天道。”
月清尘点点头,道:“不错。”
“可昭崖身为执掌天界的帝君,亲自定下了仙凡二界不得往来的规矩,竟然真的下凡来了,难道就不怕会被天道发现吗?”
“所以,他才要寄居在紫垣的身体里。”月清尘淡淡答道,可随即却陷入沉思,不知又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
“师尊有何事不解?”君长夜问道。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找上梵音宗那个曲姓女修。”月清尘轻声道,“即便她是鲛女芳洲的转世,与昭崖却无冤无仇。他何必要对她那么执着,非要感化一个鲛女呢?”
一个人但凡希望别人按照他的意愿去做一件事情,原因必然不是出于那个人,而是缘于他自己。
昭崖修无情道,自己无情,大概也看不得别人有情。而万年之前,龙族太子九赭与鲛人族长之女芳洲坠入爱河,并以此为由,拒绝了与仙族公主的联姻。可这样一来,却使得龙族与仙族间多年来,只在表面保持虚假和平的关系岌岌可危,并以此为□□,最终导致了上古龙族的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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