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执意要与他作对,是他执意,不肯放过我。”君长夜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冽如贴面而过的刀光剑影,“吾刀名为封神,曾斩瑶台千百仙人。你们跟我斗了那么久,早该知道,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话音未落,景离却率先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道:“魔尊,这话未免也太过托大了,在跟望舒君有关的事上,你做的哪件是有把握的?又有哪件,不是被帝君牢牢拿捏在手心里的?”
“彼此彼此。”君长夜倏忽间语锋一转,同时抬步缓缓逼近,“不过,景离,我跟你有一点不同。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你我不同之处多如牛毛,不知魔尊说的是哪一点?”景离立刻警惕地向后退去,手中剑刃离洛青鸾的肌肤越来越近,“别过来!君长夜,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立刻就杀了她!”
“你今日既然注定要殒于此地,死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区别?”君长夜果然依言住了脚步,蹙起眉头,“莫非,你还想见他最后一面?这个容易,我把他找来便是。
语毕,他顿了顿,沉思片刻,又道:“这样吧,你不是想修无情道吗?我听人说,修无情道,需要杀死自己的至亲之人。景离,你若愿意亲手杀了你哥哥,我便答应放过你,全当今日从未来过这里,继续让你当你的凝碧宫主,如何?”
“不必了。”景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仿佛真的变成了炼狱中爬出的恶鬼,“君长夜,你……”
“怎么,不舍得了?还是下不了手?”君长夜冷冷道,“实在下不了手的话,我帮你杀,也可以。你的帝君应该不会介意。”
景离死死盯着他,似乎想要判断君长夜此话认真与否,可双手不自觉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意识到这一点,景离猝然低下头,表情浑似一只行至穷途末路的困兽。
“你刚刚还说,很后悔没有修无情道,可真到了做选择的时候,却还是旧情难忘,做不到像昭崖那样断情绝爱。”君长夜略微扯了扯唇角,“看来,你也跟洛明川一样,只是帝君手下一个失败的试验品。任凭他们把你吹得料事如神,不还是一个挣扎在情爱泥潭里的可怜虫么?”
“你怎么知道这些?”景离终于抬起头,声音却比方才沙哑了数倍,“关于我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若我说是自己猜的,你信吗?”君长夜却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粗粝的砂石,“你那么聪明,就不用我告诉你是谁了。说说看吧,景兄,除去缚仙索和鬼牵丝,那些上古的邪器里面,昭崖给你的是哪一件?”
他没有给过我什么东西。
景离本想这样照实说,可电光火石间,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摧心散。”
君长夜的目的绝不是要杀我,他心想,否则不必等到这么远,刚离开离魂台时就可以直接动手。
这两个时间前后,有什么区别?
区别恐怕只在于,如今自己手中握着洛青鸾的命吧。
可君长夜为什么非要拖到洛青鸾来再动手呢?
是希望洛青鸾感念他的恩情,还是希望,通过洛青鸾的命,引来别的什么人?
但不管是什么人,洛青鸾这个筹码,都决不能轻易失去。
“帝君给我的,是万毒之首,摧心散。”景离忽而抬起食中二指,使巧力按在了洛青鸾后颈,将女子直接弄昏了过去,“洛青鸾已经中了摧心散,若不及时服下解药,不出半日,就会一命呜呼。全天下只有我有解药,君长夜,你再敢上前一步,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语毕,男子将已然瘫软在他怀中的洛青鸾扛上肩头,随即出手甩出一样东西。出手的瞬间,那东西立刻爆炸开来,在他与君长夜之间爆开一片浓烈而刺鼻的白烟,而随着烟雾蔓延开来,周边生机勃勃的茂盛草木竟迅速枯死了一大片。
其中显然混有毒瘴。
君长夜掩面躲过,随即以掌风挥散了面前那片毒烟。可等到白烟彻底散尽,他再抬眼去看时,却见那二人原先站立处,已然空无一人。
不远处传来雀鸟清脆一声啼鸣,似在催促。君长夜却没有急着去追,雀鸟恼了,俯冲下来要啄他脑门,被君长夜微一偏头躲过。雀鸟一击未果,肺都要气炸了,呼扇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一周,见这人仍旧雷打不动,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索性便不再管他,自顾自往那白玉坟冢的方向猛冲而去。
君长夜仰起头,凝视着上空即将拂晓的天色,和在夜色与流云掩映下若隐若现的淡白月光。
“师尊,你说我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他对着月亮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含糊不清的,浑似梦呓,“我会不会变成跟昭崖一样,那样毫无顾忌,肆意拿捏旁人命运的人?”
月亮当然不会给他答案,君长夜也没期望从中得到什么答案,只是缓缓抬起手,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将月清尘的画像从飞贞的尸身上取了回来,放回它原本应该存放的位置。如今君长夜抚摸着画像所在之处,就仿佛能从那个远在天边的人身上,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
他终于迈开步子,朝着雀鸟消失之处飞身掠了过去。
待君长夜赶到那个清幽院落外时,院内连成片的参天古榕已闭合了大半。他早就知道,这里是景离为自己打造的牢笼亦或棺椁,而棺椁并非单单指里面的白玉坟茔,还包括外面这整个院落,以院墙和古榕树林各为一层椁,加上坟茔中重重叠叠的七层空间,凑足了九层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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