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转身就往梅坞方向蹦蹦跳跳地走去,还顺带往后勾了勾手,俨然是要男子跟上的意思,后者道了声谢,忙也跟着往里走去。
灵犀没说错,今日山里的雪的确大得异常,形如风絮的白雪纷扬飘落于天地间,茫茫见不到头,很快将男子一袭灰衣染成了纯白。身处冰天雪地间,路自然颇不好走,可对那男子却不见什么影响,甚至边走,还有闲暇打量这片绵延不绝的梅林,似乎想看看传说中的绝尘雪峰究竟是什么模样。
然而这一举动,却被走在前面的灵犀发现了,他顿时提醒道:“使者最好不要乱看,也不要惊扰树上那些冬眠的小家伙。圣君最容不得别人在绝尘峰放肆,若那些小家伙被吵醒,跑到圣君面前告你一状,你今日,恐怕就没命下绝尘峰了。”
男子没有说话,双目却听话的不再往旁侧的梅林中看,只聚焦于前行方向。随着梅坞堆满积雪的坞顶逐渐出现在眼前,灵犀能感觉到身后男子愈发安静,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人应该不难打发,待会一定要快些将他轰下山去才好,免得惹圣君生气,再也不回绝尘峰了,只丢下自己和一群不懂事的梅子精作伴。
规矩叩了三下门后,仙鹤小童恭恭敬敬地后退一步,恭声道:“圣君,我是灵犀。萧……帝都那位陛下派人送东西来了,还说非要亲手交给您,您要不要见见他?或者,还是让使者先把东西交给我,由我交给您?”
灵犀本来想按照往日惯称的那般直接叫“萧紫垣”的,但一想到萧肥圆派来的人就在身侧,实在不好不给他面子,于是便别别扭扭地以“陛下”相称。然而,这话在空中撂了许久,梅坞内却无人回应,灵犀觉得好生奇怪,便又将话重复了一遍,却依然无人回应。
“咦,圣君呢?”灵犀自言自语道,“照理说圣君没在闭关,应该是能听到外面声响的。我还是进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仙鹤小童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悄悄将门推开一条小缝,见其中果然空无一人,不由大惊失色。但这失色仅在面上停留了一瞬,便被灵犀强行按下,他转过身,冲身后那男子作了个揖,安抚道:“使者稍安勿躁,圣君兴许在屋内待闷了,去了别处,灵犀这就去寻圣君。劳烦使者暂且在这里先等一下,万万莫要四处走动。”
“仙使慢走,”灰衣男子亦礼貌回了一礼,“在下在此候着便是。”
话虽这样说,但灵犀前脚刚风风火火地走开,他后脚就打开面前那扇紧闭的坞门,抬步走了进去。
男子本以为进去后,只会看到陈列如故的一室静谧,谁料率先迎接他的,却是一声熟悉鸟鸣。
“咕啾~”
感受到主人的气息,灰雀显然十分兴奋,开始在桌上插瓶的梅枝间蹦来跳去。灰衣男子歪了歪头,似乎有点不解为何魔宫豢养的信雀会出现在月清尘的房间内,直到看清了灰雀腿部有包扎过的痕迹,又回想起自己在离开魔宫前,曾派灰雀给昆梧山凌绝顶送过一封信,这才恍然大悟,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在脑海中串成了一条线。
那封信,他本是想送给叶知秋的,兴许赶得不巧,正赶上叶知秋不在山中。灰雀转来转去找不到叶知秋,却因为职责尚未完成,徘徊着不肯走,随即就被巡山的昆梧弟子发现并打伤。最后,就被呈交给了三圣君中唯一恰在山中的望舒君。
而那封信,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了月清尘手中。
上天果然爱与人开玩笑,那封信谁看见都好,可偏偏谁也没看见,却叫最不想让看的人看见了。
灰衣男子心下沉了沉,随即伸出手指,俯下身给信雀顺了顺毛,发觉这小鸟皮毛油光水滑,显然被照顾得很好,心中便有了主意,猜想那人即便看了信,兴许也没生自己的气。
没生气是最好不过,但若是生气了,可真得好好哄上一哄。
他抽回手指,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待将坞门重新合好后,男子想也没想,便径直拐去了隔壁那间许久无人居住的起居室。
他年少时,曾日日与喜欢的人比邻而居,每天夜里仅隔着一堵墙那么远,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这世上最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现在不一样了。
起居室的门紧紧关着,门外落雪仍积得厚厚的,连最浅的脚印都没有,仿佛近期都没被人打开过。但君长夜有预感,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此刻一定就在那里面。
推门之前,他暗暗想,若师尊看到自己,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
是“你又受伤了”?亦或是“事情都办完了吗”,“这封战书是怎么回事”之类的话?
反正,定然不会和自己一样,坦诚地说上一句:“我好想你。”
屋门悄然开了一条缝,似乎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白衣圣君依旧清逸出尘,正负手立于窗前,交握双手间隐约露出写满字迹的信纸一角。在身后那扇门被打开前,他已不知对着临窗枝头含苞欲放的堆雪红梅赏望了多久,整个人浑似入定一般,即便听到门口传来细微声响,身形仍未动分毫。
“望舒君,陛下派小的给您送一样东西过来。”来人轻声开了口,似乎怕惊扰了窗边人赏景,又仿佛,是担心惊破一个一碰就会碎掉的梦境,“他说,这样东西金贵得很,要小的不能假手他人,一定得亲手交给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