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处却无人答话。此刻萤光已经熄了,昭崖只看得到那边黑乎乎一团,根本看不清湛陵的脸,只得再走回去,见后者正吸起鼻子,像哮天犬一样贴地嗅着什么。
“你闻到什么没有?”他道,“好香。”
昭崖轻轻挥手,招来周边气息入鼻,断然否定道:“没有。”
“这样不行,得趴下来闻。”湛陵跳起来按他的肩,“来,你闻泥土里,是不是有股奇香?跟那群小狐狸身上的庸脂俗粉可不同。”
“这与我要做的事毫无关系,”昭崖狠狠甩开他的手,“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怎么没关系?”湛陵倒也不动气,只勾了勾唇道:“狐族喜香,狐王更是其中翘楚。此香奇异,极像迷迭,狐族非王上不能佩戴。香味出现在这里,还新鲜得很,或许说明狐王不久前曾在此地停留,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查什么案呐?”
昭崖沉默片刻,才道:“既然如此,兴许狐王果真诈死。这样吧,你我兵分两路,得在天亮前将这片林子彻头彻尾搜查一遍。”
虽没直接承认自己浅薄无知,但他态度难得软化,湛陵很是受用,当即走到昭崖身边,大手一挥道:“行,都听你的。怎么搜?”
昭崖思忖一瞬,便道:“你往左,我往右,搜完一圈后来此地汇合。若遇到异常,用传讯镜联络,再……”
“等等,”湛陵却突然凑近他,再度吸吸鼻子,奇怪道:“这香味,怎么好像是你身上传来的。你何时……何时佩了迷迭香袋?”
昭崖刚想说我从不佩香,然而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下一刻,湛陵竟已扑上来,一把抱住他!
二人距离本就极近,纵使昭崖察觉不对立刻后撤,也不一定躲得过,何况双足忽如深陷泥潭,直往下陷,转瞬之间,根本来不及抽出。
有温热触感迎面袭来,擦着唇畔辗转而过,寻得唇瓣,便一口衔住,再不肯松。外袍“哧拉”一声被撕裂,二人同时倒地,滚作一团。男子全身重量尽数覆上来,将昭崖大半个身子压入泥土之中,口中还不留情,又咬又啃,打斗过程中,竟将昭崖的发冠一把扯掉了。
青丝委泻一地,几缕扫过湛陵迷离双眸,他深吸一口,却非但不觉饕足,反而愈发想将身下美人拆吃入腹,以消心头□□。
好香。
不对。
不对。
眼前忽然血红一片,那是昭崖的一拳砸在鼻子上,鲜血喷溅而出。湛陵艰难地眨眨眼,才发现那小仙君头发披散开来,正被自己一双铁拳紧锢在怀中,眼唇皆红如烟霞,仿佛被打翻的胭脂盒晕染过了。
痛楚后知后觉蔓延开来。湛陵抽了口气,低头看去,只见小腹已被丹心捅了个对穿,血滴滴答答,很快将身下泥土染成丹色。
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会这么把持不住?
他迅速抓起一把土放到鼻边,心中大骇,一扭头,又见不远处盛放着好大一株依兰,在夜色里散发着幽幽的光。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味道不是迷迭。
而是,迷情。
逍遥道最大的弱点,便是不懂也不愿克制自己的欲念,只要那欲念足够强烈,能让他昏了头,便甘愿为之付出一切代价。
设局者显然对此,摸得门儿清。
利刃抽出去,复又狠刺进来。湛陵闷哼一声,去抓昭崖握剑的手,却见对方双目血红,像在盯着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哎,好好好,能让王公子看中,是我家小子的福气。”远远飘来一个声音,“奴家这就给您送到府上去。”
湛陵握住剑柄,将剑刃一点点抽出体外,随即往后一倒,按住小腹不住抽气。他仰起头,往声源处看,只见密林深处忽然火光大盛。烈火中,一个女人扭着肥硕的腰肢,走进屋里,高声叫唤道:“小七,过来。”
脏兮兮的小孩从孩子堆中爬起来,被她拉至身前,假惺惺道:“家里□□个哥姐儿,娘实在是养不活你。幸好你生得招人,惹王公子喜欢你,往后你就跟着他,自谋生路去吧,也好给娘换几斗米下锅。”
小孩胳膊青紫一片,一看平时便没少挨掐,被女人拉下衣袖掩盖住,表情懵懂却平静,显然对去了会发生什么还一无所知。
能来穷苦人家低价买娈童的,显然是好色之徒,家中还有好几房小老婆。小孩平日吃不饱,饿得面黄肌瘦,长得却实在很好看。姣颜总惹人妒,其中一个小妾怕相公有了新欢会忘了自己,一见面就笑盈盈给小孩下了毒,还拿刀子,划花了他的脸。
公子多情,却只是爱慕好容颜,回来后见小孩抽搐不已,口吐白沫,病得快要死了,自然嫌恶非常,命人将他丢弃荒野。
林火扑面而来,如红莲华,严寒逼切,能叫人感前世恶业,分明是红莲业火。湛陵认得,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尚有心魔未清,怎么能渡得过飞升大劫?”
“心魔?”昭崖低喃道:“不,我没有心魔。我的心魔,早就被我亲手斩杀了。”
冰雪蔓延开来,很快纠缠上身,泥中二仙皆是霜眉雪鬓,昭崖还要举剑再刺,却被湛陵扣住手腕,按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要算账回去算,别在这。”他感觉无边寒意呼啸着侵体而入,却只咬着牙道:“我们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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