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他对汤稷,对离渊,从来都没有交付过绝对信任。所以他们最后一个个离他而去,凛安都无法恨,不能怨。要怨,也只能怨他自己。
两不相疑,谈何容易。
凛安离开时,离渊其实隐隐有所察觉。可他明白凛安身为六界的神尊,六界有什么大事都得管,挨到现在才出去,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离渊明白这把刀对凛安的重要性,凛安离开不要紧,他得替凛安守好这炉火,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叫它熄了。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任凭离渊如何下定决心,这个例外,还是找上门来了。
凛安刚走没多久,离渊就听见有谁在洞外喊什么,喊的却不是他,而是“君上”,声音那叫一个凄惨。离渊不理,却也暗暗留意,一开始有三四个声在喊,后来有两个想硬闯,却都被洞外水帘拍死在崖底了。
离渊摇摇头,心道一声不自量力,这地方可是凛安找的,岂容你们想闯就闯?却听外面先静了一阵,随后,为首那个气沉丹田,大喝一声:
“属下等韬光养晦,沉潜万年,只为有朝一日,能陪君上东山再起!既然今日见不到君上,为防东窗事发,连累君上,属下等,便只能先随君上而去了!”
这几句悲极哀极,可离渊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滋味,仿佛这些话就是冲着他来的。于是,他抱着手臂走到洞口,同样气沉丹田,高声喝问道:
“喂,你咒谁死呢?”
“君上!”那金甲猛然仰头,跟同伴对望一眼,大喜过望:“真的是君上!”
“谁是你们君上?”离渊眼睛一瞪,“把话说清楚了!”
“您啊,您是我们君上。君上,您不记得我们了?”两个金甲面面相觑,“您就是御天君,汤稷上神啊!”
离渊一怔。
御天君,好熟悉的称谓。就好像……刻在脑海中一样。
“君上,属下等助您重回世间,实为不易,您可千万不要再受了玉清君的蒙骗!”下面那金甲声泪俱下,“他骗您替他铸这封神刀,就是为刀成之日,用它再取一次您的性命!”
离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水帘洞。
他只记得,他在走之前,竟然还心心念念着那炉铸刀的火。想着要怎么处理,才能让它能尽量撑到凛安回来,不要灭了。
可凛安是要去杀龙王,杀九赭的父王啊。
封神刀已经快成了,只需再过两日,可惜,他注定看不到它出炉的那一刻了。
离渊一出洞,那两个金甲就“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将最近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所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离渊全都知道了。听到最后,离渊甚至都快信了他是汤稷,以至于很想当面问上凛安一句,既然恨透了他,为何还骗他骗得这么辛苦,这很好玩吗?
离渊不是三岁小娃娃,知道不能信来路不明的人,语焉不详的话。可面前这两个金甲,的确是三千金甲中资历比较老的。说跟着汤稷打过天下,也不是全无可能。再者,他们连他的生辰和一些儿时旧事都知道,若专为骗他而来,这功课未免做得也太足了,图什么呢?
动摇离渊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凛安离开前,连去做什么都没跟他说。凛安明知九赭是他什么人,却连仙帝强抢芳洲,龙王攻上九重天这么大的事,都不肯跟他透露分毫。
玉清君心里究竟怎么想的,由此,可见一斑了。
离渊走得火急火燎,想去白玉京帮龙王的忙,可走到一半,却又折往瀛洲,想着该先回龙宫去给九赭报个信。
左右龙王将龙族能打的都带去了,他即便去了,在对手是凛安的情况下,也帮不上多大忙。当务之急,还是得把九赭叫回来稳住了,别自乱了阵脚。
离渊只希望龙王能拖得久一些,拖到九赭回来。然而,他怀揣希望刚走到东海,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透心凉。
天下久旱无雨,连东海都缩了一半。摇雨铃依旧不知所踪,这时节,能让老天下雨的,唯有龙珠了。
龙珠一向被龙王护在逆鳞之下。如今龙珠既出,想来龙王……
凶多吉少。
离渊在东海边飞快地走,心中走马灯般,过着以往跟龙王有关的画面。他记得,龙王嘴上虽总爱数落九赭,爱开开龙二公主的玩笑,可那片拳拳爱子之心,实则全藏在这一张刀子嘴下,不肯让他的儿女们轻易看到。好像承认了自己的慈父心肠,就是丢人一样。
就像如今,他虽然不肯借兵,骂得九赭负气而走。可在芳洲受辱时,仍旧不惜拼上全族,也要替九赭讨回公道。
饶是离渊早知,凭凛安的性子,绝不会对此放任不理,特别是在牵扯上六界安危的情况下。饶是离渊早知,即便举龙族一族之力,也不会是凛安的对手。
可他还是没想到,会败得这么快。
龙王是没得救了,只希望九赭那边,还能来得及。
第285章 小家伙
离渊刚到龙宫, 就给远在西漠的九赭传了信。西漠太远,传音螺传不了那么远,离渊便派驻守龙宫的一条小龙去西北走一趟,让九赭速速回瀛洲,联合两地兵力,攻上天宫,夺回龙珠。
离渊不能亲自去,得守着龙宫。否则,龙王出事的消息一传回来, 龙族剩下的老弱病残没有了主心骨, 非乱成一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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