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蔻皱皱眉,“不会有疑心吗?”
浮舟笑:“应该有疑心吗?”
“君芷不害怕新投降的齐军临阵倒戈吗?”倾蔻又往她怀里缩了缩。
浮舟嘶了一声:“你连临阵倒戈这样的词都能信手拈来,你说你字还没有认全,我不信!你就是想来与我同睡吧,是不是?”
倾蔻粉扑扑的小脸上一丝被看穿的慌乱也无,很镇定地摇了摇头,“确实认不全。这个只因先时在家听家父谈及兵法,耳濡目染而已。”
浮舟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唇角,“既然你听令尊谈及兵法,难道不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君芷既然敢用齐军作战,就必然有掌控全局的信心和手腕。”
倾蔻咦了一声:“她学的那些,到底是什么阵法?这样厉害,我也想学。”
“可是吕祖师爷不肯教啦。”浮舟抬手刮刮她的鼻梁,“小傻瓜,你到底是想和我睡,还是想学阵法,还是想听故事呢?”
倾蔻正色道:“听故事。”
“唔,故事的话……你很关心的柳心瑶又出现了。这次她是一员副将。”
“小柳会不会很恨君芷呢?”倾蔻含着小手指,两眼泪汪汪的,“毕竟君芷的哥哥杀了她心爱的人。”
浮舟踟蹰半晌,还是道:“不恨。那日鲁国国都城破,柳心瑶去找君芷喝酒了。她提着一坛陈年花雕酒,到君芷帐外,被楚颜拦住……”
狼身上的衣裳是红色的锦缎织就,有点儿“长移一榻对山眠”的闲适自在。与周遭冷冰冰的兵器与铠甲显得格格不入。好似她是来赋诗,不是来打仗。那身装扮说是一枝独秀,也不为过。
一枝独秀的狼闲闲守在君芷的大帐外,见有人来,抬手挡住,面上清淡到没有一丝表情,“她几天未曾休息,好容易睡着,让她好好歇歇。”
柳心瑶面容憔悴,却还是含了笑,举起手中的酒坛子,笑道:“颜颜,不管怎么说,我与君芷是朋友,同门的师姐妹,如今仗打完了,和她喝一杯酒的交情,应当还是在的。你何苦拦在头里?”
狼犹豫了一下,手还是收了回来,没再言语。
柳心瑶掀帘子走进去,狼便也跟了进去。
君芷身上的战甲未除,趴在案前本已睡着,因素来睡得轻浅,有人进来便醒了。起来懵懵然看着进来的人。
“我来找你喝酒。”柳心瑶举举手中胖胖的酒壶,又朝小狼努了努嘴,“可有人生怕我要加害于你,寸步不离地盯着我。明明我单打独斗也没赢过你。”
君芷对楚颜道:“你先出去罢。”
狼点点头。出了大帐。
“你累吗?”盘腿对面坐定,小柳斟了酒,先开言,“有没有算过自己是哪天累死的?”
君芷看着她,轻轻道:“我最近,算不了。”
“卦象不灵了?”小柳曲起一条腿,手肘支在膝盖上,端了大杯在唇边笑问。
君芷道:“近来想是杀孽太重。失去了文王眷顾。”
柳心瑶颔首,开始自斟自饮,自说自话,言及先时出入门下时,自己对卜算之事嗤之以鼻。又说了些往事。一如既往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正说到热闹处,忽地住了口,一脸肃穆看住杯中酒。
见她突然安静,君芷方才开口:“怎么不说了。”
对面的人嗤地一声笑出来:“我在想我明明上山拜师,立志做个世外高人,为何最后还是被这乱麻似的天下大事、玩得团团转。最后落得个在军营饮冷酒的下场。”
君芷无言,只得陪饮一杯。
“早知道。”小柳笑了笑,耸耸肩,“我就该远走高飞,找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看看话本,去茶馆里听听书,去梨园学学戏。这样,哥哥爱怎样我都不用管,眼不见心不烦。而空珊找不到我,也就不会死了。”
君芷只得再饮一杯。
“你喝那么急干什么?”柳心瑶叼着杯子笑,“就不怕我在酒里下了毒么?”
君芷一愣,摇头,“你不会的。”
“可我,今天就是来刺杀你的。”话一说完,人也到了君芷近前。一把短刀赫然横亘在君芷的颈项间。
一手扶着她的头,一面笑道:“我要像割西凉国师的头颅一样……”样字尚未落地,噗地一声,空中弥漫开一股血腥气。
柳心瑶低头一望胸前,被血染红的刀刃,破开肌肤与衣襟,耸立在那里。一阵眩晕脱力,握刀的那只手便稳不住,刀哐啷一声跌在地上。她本人也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倾蔻闭着眼睛往浮舟怀里钻,抬手握住小耳朵,沙哑的小嗓音喊道:“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
浮舟叹气:“啊,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一直在听。”倾蔻泪汪汪的,“为什么连小柳也死了?!”
浮舟咦道:“她,没死。没有人死。这是个大团圆结局。”
倾蔻松开了自己的小耳朵,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死?”
浮舟道:“真的。明天给你讲吧。夜深了,先睡觉。”
倾蔻点点头,闭上眼睛,“好吧。你也早点睡。”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倾蔻觉得自己睡着了,魂魄飘飘荡荡进了白日间看的书里。
她不是字认不全,她是看完就容易忘,老记不住,功课如此,看的故事也如此。平时师父考验功课,要不是有浮舟在旁边悄声提点,不知道要挨多少次打。这故事往后的内容,她却在梦中又温习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