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晴天!
吴严深呼吸挺直了腰,闭上了眼,许一个下辈子堂堂正正吧。
刀落,头断。
裹尸人很快用白布将他的尸体和头颅裹好抬走,南宫碧落事前打了招呼,他便利落抬着去火化,人群也相继散去,刑台上留一地未干的血。人群散得差不多后,血也凝固,再来个雨天冲刷或者等下一个死刑犯的血掩盖。
南宫碧落将酒坛里剩下的酒倾洒在了地上,周围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她也打算离开,一回头却看到了琳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琳琅摇头,“雪儿恢复得很好,鸣玉坊最近也太平。”
南宫碧落放了心,“那你?”
“我是来替老板娘盘点商铺,路过这里。”
“老板娘?”南宫碧落皱了眉。
“吕老板。”琳琅见她反应,自然也知她是想到了风飘絮,可她忘了有些人已经不可能再见到而且是她亲手造成的。“你这什么反应,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南宫碧落闻言便知琳琅还不知道少林寺的事,看来那边也考虑着不告诉她们,她也就不打算说出来,即便她已经知道她们心里惦念的那个人已经平安,也了解了来龙去脉。“所以呢?忙完了就快回去吧,这里人杂,我也该回衙门了。”
“有什么人杂?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最多又多了一缕孤魂,你急着走是因为亏心吧。”
南宫皱眉,“嗯?”
“九节蜈蚣吴严逃窜七年,悬红五百两,于一月前被你逮捕回京。他指证高官罗红,也就是花杨岳父,助都察院查获贪污案,剿赃银八万两,惩办大小官员二十七人,他是污点证人本已上奏赦免死刑,刺配充军,最后却还是落得杀头。吴严这人在江湖上虽无侠名,但也偶有义举,不过因为与花杨一事一直颠沛流离,过着逃杀生活。此前百御帮已经大肆宣扬了他与花杨一事的真相始末,花杨欺世盗名,累他一生,吴严怒而举杀刀杀了他也不难理解。我想当初你抓他回来也是为了惩办贪官,也想过保他一命,但到底还是屈服在强权之下。吴严会死,是因为罗红是王瑾的人,王瑾见不得他活着,对吧?”
“风月楼的眼线还真是厉害,凝烟与还留在京城的这一点点残存势力,就又将情报网拉起,联通江湖朝堂,连王瑾打压下王大人奏折的事都知道了。不过你说这些,想表达什么?指责我?”
“你不要乱扣帽子,我毕竟还在迎春院,很多人在寻欢作乐的时候是收不住嘴的,知道这些不奇怪。我说这些也不是指责你,也没资格,只是南宫捕头,在王瑾只手遮天的压迫下你还心甘情愿去执行那一套腐朽的法度吗?想保的人保不住,想护的人护不了,真正有罪该罚的人却逍遥法外,你不难受吗?”琳琅神情有些悲伤,在她眼里风飘絮何尝不是和吴严一样,南宫碧落高压之下职责强加最后不得不妥协。起初是怨,这些日子下来,她看着任由她们埋怨记恨还护着帮助她们的南宫碧落更多是无奈。
那种明明可选择却还是违心的无力感让琳琅很伤痛,“我替你难过,碧落姐姐。”
南宫碧落失神了一下,这一声‘姐姐’始于元宵节,是玩闹时的戏称也是对自己人的认可。她不由柔和了神情,她帮琳琅她们因为飘絮,又不仅仅是因为飘絮,琳琅说出这些话时,她知道她们值得去帮助。“你不用替我难过,我会难受,但我不后悔,吴严会死有王瑾的原因,可他死得不冤。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琳琅疑惑地看着南宫碧落,南宫碧落则看向了一旁,琳琅这才注意到,刚才一直没有离开的人,有老有少,有一两个点了香烛在拜祭什么。她朝南宫碧落走近了一些,问道:“他们是在祭拜吴严?”
“不,他们是在告慰逝去的亲人。花杨不可怜,但他家供职的仆人,有人是儿女,有人是父母,他们都死在了吴严手里。”
琳琅愣住,南宫碧落则继续道:“一十三条人命,除去花杨一家三口,还有十条无辜人命,当初立案除了是罗红施压悬赏报复,还有他们上衙门状告,只不过这些都不归都察院管。我擒获吴严后,曾带吴严去见过他们,有些选择了原谅,有些是要吴严以命偿命。”
“明明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吴严死了他们的亲人也不可能回来,但可能真的只有要吴严也死,他们心里的伤痛才能平复吧。虽然我也觉得浪子回头金不换,一个懂得忏悔甚至还能赎罪弥补的人让他活着受罚未必不好,但真正承受悲伤的是他们,我们不能代替他们做决定。原谅是一种大智慧,不能强迫,而且人的情感和认知不同,对一件事的看法就会不同。由法度来裁决未尝不好,捕快在抓捕的时候依的是职责命令是王法,不是情感。”
“但——”南宫碧落吐出一口浊气,“捕快也是人,也会有情感判断,有时候你会发现难的是选择,而不是遵循。我确实难过没能保下吴严,但我不后悔抓他。我也痛恨王瑾只手遮天,但那不是我妥协的理由,相反我一直在反抗,不止我还有王大人,他不会一直得意。我难过,难过他没能得到一个弥补改过的机会,更难过他最初犯下的杀戮,用自己和十二条人命去同花杨陪葬。我也难过法度不全,不够公允,我守法却也害怕完全迷信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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