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女闻声,驻足回头,冲它比了个手势,它便立即重新安静下来。
明月楼里,此时漆黑一片。
她向来不喜外人碰她的东西,因此明月楼里除了她外,便没有别人。
今日若非始祖始唤她,她是不会允许外人进来的。始祖没要求她做过什么事,既是开口,便是有求。虽不解其意,但照做便是。
只不过,她允许有例外,却不允许有例外的例外。
念及此,便想起那人现下应是睡了。
千晛沉着眉目,穿过漆黑的长廊往明月楼里走。
夜色深沉,不知道无意间踩中了什么无声无息的小玩意,只听那小玩意吃痛地轻轻哼了一声。
千晛立马将脚收回来。
明月楼忽然间就亮起几盏稀松的灯火。
“怎么睡在这里?”
千晛顺着被自己不小心踩了一脚的手掌,慢慢朝上望去。只见那叫天安的姑娘半人半狐地靠着长廊的柱子睡得正酣。
亮起来的灯火非但没吵醒她,反而使她惬意地翻了个身,脸埋到包袱里,只露出一对圆圆的狐狸耳朵和一条雪白的狐尾,睡得更香了。
“……”千晛听着细微平稳的呼吸声,拧着眉心往明月楼里走。倏忽片刻,明月楼里又重新黯淡了下来。
翌日清晨,叶尖上的露珠正在晨风中摇摇欲坠,睡在长廊上的人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浑身一激灵,便利利索索地醒了。
“这谁的被子啊?”天安揉着眼睛看着甩在自己身上的厚厚的一件纯白被褥,怪不得昨夜她觉得自己喘不了气,原来是被这玩意压住了。
“她回来过?”天安转头望了眼明月楼,瞬间清醒过来。明月楼里是没人的,倘若不是鬼,那一定就是她了。
“麒麟大人?”她冲着敞开的屋门唤了几声,然而无人应答。转头再看身上压着的这一床被褥,天安只得揉着睡疼的后颈叹气,所以那个人的意思是叫她以后都睡在这走廊里?
如果这样,她也太惨了吧,还不如睡在北苑呢!
“天安姑娘,您醒了?”
天安正一脸苦恼,便听见有人喊她。她立即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竟然是一只猫头鹰:“你……难道不应该在睡觉?”
“你早点醒,我就能早点睡。”猫头鹰大哥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挂在树上,“麒麟大人让您醒了进屋去洗漱,洗漱完毕后去神殿找创世神。”
天安抱着一床被褥赶忙站起来:“找创世神做什么?”
然而刚刚说话的那只猫头鹰已经缩进树洞里,呼呼大睡了。
“……”天安此刻终于再次理解了昨日小仙童说的万物之尊是什么意思,别人的话它们是听不进去的。
没有办法,天安只能按着猫头鹰的话去做。她抱着被褥,挎着包袱,前脚刚踏进明月楼,又赶紧缩了回来,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外。
不知道沉默间思索了什么,只见天安很认真地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条,然后蹲在在门口擦拭自己沾满灰尘的靴子。
直到擦得白净如新了,她才重新踏入明月楼。
明月楼里是真的干净整洁,放眼望去,你几乎找不到任何一粒灰尘,亦不能找到任何一处没有次序的地方。因此,那封突兀地摆在紫檀木桌上的书信,天安一眼便瞧见了。
——尊者亲启。
“君自远方来,吾心久悦之。”
“然晛独居久矣,恐难适应外人,故请君细阅以下规矩,牢记于心,晛自当不胜感激。”
“第一条,非经允许,不得擅自踏入晛的房间。”
“第二条,非经允许,不得大声喧哗。”
“第三条,非经允许,不得白日酣睡。”
“第四条,非经允许,不得随意丢弃废物。”
“第五条,非经允许,不得晚归。”
…………
天安握着厚厚的一沓书信,喜悦了一排字,沉默了三百零三条“非经允许”。直到看到落款“千晛书”三字,她才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开始拥有呼吸。
在须弥山的生活实在是太艰难了。她咬牙切齿地捏着某火麒麟通宵亲笔撰写的书信,沉默无言地走进她的屋子,抱着被褥躺倒在床上,脑子里回想起了一句话:不得白日酣睡。
不睡就不睡吧,她要去找创世神,找完创世神了她要去找她的新朋友!那个冷冷清清的明月楼啊,除了睡一觉,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她昨夜坐在长廊上,等到月上未央天,都没等到“守夜人”回来。
创世神在神殿已等候天安多时,见小姑娘一脸气鼓鼓地走进来,心中略知一二,于是捧腹大笑,弄得杵在神殿内的天安一阵莫名其妙。
直到站在一旁一脸冷漠的千晛唤了一声“始祖”,创世神才慢腾腾地止住笑容,一脸慈祥地看着天安。
认识肯定是认识的,外公说,她小的时候,创世神还抱过她呢。
“天安拜见创世神。”小姑娘恭恭敬敬地给老人家行完拜见礼,又侧身作揖道,“火麒麟有礼。”
大抵是记了上回那次“尊者有礼”的仇,虽算下来是同辈,千晛也未给天安回礼,只是淡漠地“嗯”了一声。
人生缘分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一来二去三不理的过程。
天安自是不介意,抬头望着创世神:“不知始祖今日唤天安来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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