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房价,甚至涨了十几倍二十倍。”
陈至山说话的声音不大,语速又缓慢。这样的说话方式和这场会议本来预计的基调大相径庭,在座的有些人心急如焚, 尤其是之前暗里站在陈原炀派系里的几位, 此时更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有心思听陈至山在这里慢悠悠地忆往昔。可奈何陈至山是陈氏集团的绝对权力,坐不住的人除了别扭地调整一下坐姿之外, 也并不敢说什么。
陈至山把这些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并没有作出任何改变,依旧温吞得如同一杯隔了夜的白开水。
“自从从八零年四月的一次谈话后,商品房时代开启,五年之后陈氏地产诞生,两年之后,陈氏地产在首次竞标会上以两千万的高价制造出了当时全国的地王。”
纵然到如今已经过去三十多年,陈至山再谈起这些过往,苍老的脸上依旧写满了骄傲与自豪。
陈至山在商业上的能力与野心,是纵然陈原臻憎恶他,也不可以否认的。
在那个年代,豪掷千万拍地,并不是所有搞地产的人都敢做的。而在老陈董事长没有完全放权的关口,时任总经理的陈至山有如此大的胆量,着实令人惊叹与恐惧。
年轻的陈至山已经是个狠角色,更何况如今这个被商场洗礼过数十载的老陈至山呢?
陈原臻的心情愈发如同窗外的阴云。
“九零年代的震荡,几乎摧毁整个行业。”陈至山再次缓缓开口,“南边的岛上挤满了攥着铲子的人,他们的眼睛里闪着金色的光,嘴角流出来的涎水滴在地上都恨不得要听出钢镚响。”
陈至山说到这儿,他笑了笑,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
“你们在座的有些人人刚才听我用揶揄的口气调侃那些人肯定会在心里不屑一笑,因为我,也是那些人的其中之一。”
陈至山话音一落,会议室内瞬间响起几声心虚的笑声。
领导开了玩笑,就算是哭也得摆出个笑模样不是?
“一个省的半壁江山被地产商攻下,地价在一年内飙升数十倍。在首都人都无房可住的情况下,一个边缘小岛却被房子挤满。现在回头来看,当然值得高层恐慌。可那时候所有地产商的眼睛都被眼前或许根本不存在的金矿所蒙蔽。楼,依旧一栋栋地在建,坑,依旧一个个的在挖。到现在,如果在座的各位旅游时有空去那座岛上的老城区去看,还能够看到至今未完工的烂尾楼在暖风里孤苦无依地立着。”
陈至山提到的关于那座岛上的事情,陈原臻是了解的。在研究楼市泡沫碎裂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不提到那座岛。
经历那场浩劫之后,那座岛上一半的房地产企业宣布破产,留下了几百栋的烂尾楼,和几百亿的坏账。
说是浩劫似乎都有些不太尊重。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同期国内的几家大规模房企都被因为这场浩劫大伤元气,而陈氏地产却能够全身而退。
陈至山现在正在会议上笑着解释,说自己当年是胆子小,所以再还没出事之前就吓得缩回了Z市。
可一个敢豪掷千万拍地的人,胆子小这种借口也能说得出嘴,大概也是懒得编谎。
陈原臻笃定,陈至山一定是通过某种手段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这才得以毫发未损地离开。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时间宝贵,而我之所以今天坐在这里和大家一起追忆过去,只是想给大家说一件事。”
陈原臻闻言抬头,也看向陈至山的方向。
而下一秒,她的全身震悚起来。
陈至山的眼睛一转,竟然与陈原臻的目光相接。
陈至山在看着自己。
说来也的确可悲,亲生父女在对视的一瞬间,女儿竟然会觉得如此恐惧。
以及厌恶。
“经历了九零年代的浩劫,熬过了被称为黑天鹅事件的全球金融大屠杀,陈氏地产不仅没有倒台,甚至还一直站立在行业的前列。不论外界如何猜测,今天我陈至山就把话撂在这里,只要我还活着一天,陈氏地产就不会变为弃子。”
全场一片静默,陈原烁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而陈原炀血红的眼睛里也终于露出了些光。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心里的波动也不会比陈原臻更加强烈。
因为刚才那一番话,陈至山是看着她的眼睛说出来的。
陈至山的那番话彻底毁掉了陈原臻之前的所有设想,她以为陈至山是要退出房地产,她以为陈原炀已经再无翻身的可能。
哦不,陈原炀大概的确不会再翻身。
但陈氏地产还会活着。
“高周转,”陈至山突然话锋一转,“正如高律师刚才所说,现在的舆论环境是反‘资本’的,地产这些事故经过媒体的报道引导后全部归结于高周转,致使公众把高周转这个词类比为周扒皮。可实际上真正的周扒皮并非恶人,而高周转同样也并不该被全盘否定。”
“房地产现在,不好做啊。”陈至山颇为感慨。
“各种资金上政策上的限制,导致房企如果想要活着,就不得不选择高周转。而地产的问题,是出在高周转的质量没了保证,以及出现事故后的公关无能。”
陈至山说罢,脸色一凛。
“我倒是很想问一问陈总经理,你养的公关团队难道都是群白吃干饭的饭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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