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毛忙说:“不会的不会的。”
池渔老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说不上来,只好端起架子冷眼看搬运工怎么把三百斤的巨鳖搬起来。
陶吾绕着老祖宗转了半圈,找到好着力的凹陷,随手一提。一米来宽两米多长的巨鳖仿佛一柄大伞,被陶吾竖起来放在右肩。
红毛兴奋地啪啪鼓掌:“怎么样小池总,不错吧?”
池渔斜他。
且不论生扛三百斤的巨鳖何等力拔山兮,这红毛到底是不是老宅管家?
天池山区是池家私人领地,除登记在家谱的子嗣,也就知根知底的管家能进。
这红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脑门抬头纹,少说四十来岁,却顶着朝气蓬勃的齐肩红发。
池渔一方面觉得他面熟,一方面红毛打着遮阳伞,规规矩矩一声不吭送她到老祖宗栖息的池塘边,她便先入为主当老宅管家。
确认老祖宗了无生机,池亿城说得趁早把老祖宗搬山顶埋了,这样老祖宗好转世。
老宅到山顶垂直距离600米,无路可走,池亿城还不肯派直升机来把老祖宗吊上去。
池渔直骂池亿城疯得不轻。
红毛又冒出来解忧解难,说:“交给我,我来找人”。
池渔当时冷笑:“你找,找到一个生扛三百来斤的大力水手,我认你当爸……伯伯。”
然后红毛叫来了姓陶名吾的搬运工。
轻轻松松扛起名为老祖宗的大山。
池渔想了想,如果红毛一定要她履行口头约定,叫一声“爸”她都无所谓。
反正她不介意换个爸,就怕黄泉下的妈不乐意换丈夫。
但红毛好像忘了这茬儿。他对搬运工出奇满意,先行一步在前面给陶吾带路,不时回头加油鼓劲。
池渔跟在后面偷偷摸摸想试着抬老祖宗半条腿——没抬起来。
她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背到身后揉了两下。手腕一阵阵钻心刺痛,怕是扭了。
日上中天,太阳晒得晃眼。
池渔不想爬山,奈何池亿城哭天抢地非要送池家子孙送老祖宗一程。
上山顶的路和下面去老宅的石路不一样,全是深一脚浅一脚的野草地。池渔被遍地草根绊得没脾气,看到前面树荫,她提起一口气,跑到树下靠着树滑坐下去,等陶吾过来朝她挥挥手,意思是:你们先走。
搬运工脑袋有老祖宗挡着,只见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加快速度。
红毛的表情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红毛,灯罩似的浓眉下一双椭圆眼睛“噌”地亮了。
池渔眉头一蹙,感觉不太好。
她目送红毛和搬运工越过前面那道弯,接着,他们停了下来。
之所以知道停下来,是因为池渔看到老祖宗悬空的大半截往下一矮,然后不怎么动了。
她琢磨着凭搬运工的速度,应该三两步路就转到山后。
池渔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老祖宗似乎是往山后缩了点。
又一点。
突然冒出来的红毛,从天而降的搬运工——池渔愣是从自家地盘上嗅出一丝不祥的味道。
不用池亿城催命鬼似的催,池渔自己也坐不住了。
眼看老祖宗的身影一点点退去,池渔拔足狂奔。
转过弯就看到红毛背对着她弯腰在地上找什么。
搬运工盘腿坐着,手里拿着一根圆柱形的东西正往嘴里送。
老祖宗不见了。
周围野草匍匐,横竖不过脚踝,根本藏不了一只巨鳖。
池渔抹了把脸上的汗,掐着汗湿的掌心告诉自己千万冷静。
陶吾这会儿把帽子摘下来,下巴尖尖,鼻梁高挺,眼睛半眯着,睫毛长得过分,遮住了那双让池渔惦念的异瞳。虽然穿着灰扑扑的劳工装,俯视角度看过去唇角没那么翘,还有点儿凶,但总体称得上赏心悦目。
可池渔怎么看怎么别扭,搬运工扛着巨鳖爬这么久的山,脸不红气不喘,姿态慵懒而放松,忒悠闲了点儿。
察觉到池渔的注视,陶吾单手撑着身后的草地,仰头望回来。许是日光耀眼,随即抬起另一只手在额前搭起凉棚。
“嗯?”
简单的音节被这人拖了好长一截,尾音糯糯上扬,勾得池渔心底一麻。
——太阳哦,这年头连搬运工都凹猫系人设了。
池渔回敬一个横眉冷对,问:“老祖宗呢?”
红毛找了半天,从草丛拎出一只小王八,笑得一脸慈祥。
陶吾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尖尖的虎牙若隐若现。
池渔心里一咯噔,“说话呀,老祖宗呢?被你们吃了吗!”
红毛:“转世啦。”
陶吾:“嗯,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陶吾:很好吃,谢谢老板,老板还有吗?
池渔:……曰。
第二章
太阳落山了,池渔抱着小王八还有点缓不过神。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池亿城总算只能隔着大西洋哭丧,骚扰不到池渔头上。
其实用不着老池一遍遍歌功颂德,老祖宗的桩桩件件池渔都记得,比老池记得的更多,更清楚。
每次见老祖宗,池渔都想:老祖宗一定能在这方小池塘优哉游哉再度过无数个四百年,任由两条腿的后辈来来去去,跟它吹俗世的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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