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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讲台后的池子哪还念得下去,恨恨地将演讲稿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用脚踩扁,而后大步下台,在棺材旁停了一阵儿。
    生者讲究入土为安,先前池好好的落泪已证实里面有人。本能的,池子不愿去动棺材。
    他径自掀开了棚屋的黑色帷幕。
    如池好好所想,黑帘子遮起的棚屋并非灵堂。
    三面陈列架与棚屋齐高,一面摆放着糖果、画册、玩偶等,另两面则是乍一看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人认得一些是年轻人爱玩的,一些具体名目和作用说不上来,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锁链?”
    “枪?”
    “那个是什么?车钥匙?”
    “你看那个是不是……牙齿?”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池好好看到池子拿起左侧陈列架上的小熊玩偶。
    与此同时,她余光注意到屏幕闪烁,视频里的女孩向后仰身,伸手从画面外拿过一只玩偶,和此刻拿在池子手中的这只一模一样。
    “很好,看来老大找到了属于你的礼物。”女孩说,“其实这是我凭记忆复刻的,不完全对得上,认不出来也很正常。那我提醒你一下,我离开公馆那天,你送了我一只小熊玩偶,你说那是你从国外带回来的,里面藏有好玩的秘密,你嘱咐我,叫我在一个人的时候探索小熊的秘密。”
    她顿了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大哥还记得那个秘密是什么吗?”
    池子忽然想到什么,忙不迭甩开玩偶。
    晚了。
    玩偶底部缝隙爬出的蜘蛛早已顺着他的衣袖爬到肩膀,正在领口周围盘旋。
    池好好最怕昆虫,场内兵荒马乱,池子领口那一点移动的黑色却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她尖叫着给池子指位置:“池子,脖子,脖子!”
    女孩的目光凝聚在虚空中一点,又仿佛在看着谁。
    “三哥。”她开口时,池好好不由将视线转向进入棚屋的池寅,“你喜欢带我玩秋千,把秋千荡到最高,你觉得那很有意思。对你来说可能真的很有意思,我记得我掉的第一颗牙齿——喏,你应该看到了——是我从秋千上摔下去,你很开心,笑出了眼泪。”
    池寅定定地看着那枚乳牙。
    “九哥……唔,我是说老九哥。”
    老九哥脸色涨得通红,拄拐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池好好忙去接了杯温水,想扶他喝下,却被他一手打开。
    池好好兜着湿透的衣袖,迷茫地望着显示屏。
    耳旁的咳嗽、喷嚏,谩骂,怒吼,以及接踵而至的打砸声汇成回响不绝的洪流,但女孩清亮的声音宛如坠入银盘的珠玉,脆生生的,叫人无法忽略。
    “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会以为是意外。第二次嘛,可能是巧合。第三次……嗯,其实第二次的时候我妈就知道这是撞进了马蜂窝。但是她这人以为惹不起躲得起,自己凡事小心,总归还能找出一条活路。老九哥,那件红雨衣你眼熟吗?就是我妈死之前你给她的。”
    老九哥喉咙里挤出一口浓痰,哆哆嗦嗦地从椅子滑到地上。
    “我想过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想了很久。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妈和我。难道只因为我妈是池亿城明媒正娶的正宫,而我是族谱有名的唯一继承人?”
    “后来我知道,就因为我妈和我是那个唯一。你们仇视的不是我妈,也不是我,而是这个唯一。”
    “期冀了一辈子的财富和地位快到手了,偏偏被不知道哪儿钻出来的野女人占全,换谁都不甘心,不是吗?”
    “唾手可得,一步之遥,比从来没有兴起过这份念想更让人难以忘怀。”
    “就好像……明明你们都想过这次追悼会很有可能是陷阱,但你们还是来了,你们压制不了内心的欲望。”
    “欲望的种子一旦扎根发芽,旁人不经意的言语都会成为灌溉它的水滋润它的养料,更何况三人成虎。老九哥,教导弟弟妹妹,您可真有一手。”
    “让所有人都爱一个人不容易,好好姐,你说呢?”屏幕中的女孩倏地将矛头对向池好好,“这么多年讨好他们,你不累吗?”
    池好好方才把披肩给了打摆子的九哥,此刻只能抱着双肩瑟瑟发抖,而她左右两方,没收到过请柬却因她一句话参加追悼会的两个姐姐,目眦尽裂地瞪着她。
    “但是跟着大家一块儿讨厌一个人就很容易了。”女孩笑,“你被家人厌恶,受过不少白眼和唾骂,可是你还想有一个庇佑你的家,有一群牵挂你的姐妹。你与众不同,生来是孤独的,你尝过下、流的滋味,于是你拼命往上爬,拉得了一个是一个。哪怕哗众取宠,哪怕装疯卖傻,哪怕……泯灭良知。我祝你好运。”
    后来的话和那女孩的一声叹息,池好好没听清——两个姐姐一边一个掐着她的大腿和胳膊,恶毒的词眼浪潮般席卷而来。
    群情激奋的高|潮,是有人掀开棺盖。
    池好好不知被谁揪着头发拽到棺材旁,她被人按进棺材。
    耳旁你一言我一语:
    “你刚才对着空棺材哭,你演技真好啊池好好!”
    “深市的那帮人是你介绍给我们的,你……你说,你是不是跟他们串通好了!”
    “烂、婊、子!”
    “……”
    池好好嚎啕大哭。
    哭声在激愤的人声中起初并不突出,但不知怎地,周围人声弱下去,最后,只余她一人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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