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渔依言关了电脑,把纸质报告放进水盆浸着。
然后把水盆放在餐桌上,一面心不在焉地喝稀粥,一面看纸张上的油墨一点点洇开。
不知何时起,陶吾对她的作用便开始相当于百忧解、安魂香,让她忘却烦恼忧虑,抛开一切凡尘俗事。
只要陶吾在身边,她就放松很自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在酒店给陶吾系好纽扣,那声“吁唔”让她心神不定——倒也不是不安,认真分析,更像是紧张,很有不知所措的意思,且不受主观控制。
去酒店对面坐网约车,她左看红浊的都乡河水,右看高矮错落的建筑。
而后她也一反往常去了副驾座,套好安全带,笔直坐正,视线里净是沙黄斑驳的车前窗,一分也分不给后视镜。
反正没看陶吾。
一看到,就忍不住想起她那皮肤上经久不消的桃粉。
极富情|欲气息。
又忍不住想:七情满,六欲生。
准备睡觉,池渔一边问“你一直保持人形,灵力够用吗?”,一边收起双人床的另一只枕头。
陶吾又把枕头拿出来,笑吟吟地说:“够用。”坚持用人形共享一张床。
池渔很想把她赶去隔壁房间,后来想,陶吾八成是二话不说扭头就走,留她孤枕难眠,遂作罢。
她这边灯熄了,却听到陶吾在床头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摸索什么。
“你不睡吗?”
陶吾轻声问:“你帮我解扣子好不好?”
池渔沉默了会儿,故意趿着拖鞋哒哒哒来到她面前,严肃道:“不准脸红,也不准‘吁唔’。”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你是……”池渔支支吾吾说不下去。
“我不是小神兽。”陶吾仿佛没头没脑地说。
池渔一怔,人形神兽抢先反驳了她刚想到的合理解释。
随即,又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掌心似是有一簇火焰的温暖的手覆在她手背,继而把握着、牵引着池渔抚摸她自己的耳朵,和面颊。
“更不是小孩子。”
有点热。
池渔心想。
是陶吾的脸在发烫,还是她自己发了烧?
不知道。
吁唔。
吁唔。
渔吾?
第十一章
非人、神兽,跟人类有什么区别?
都有七情六欲, 累了会出汗, 受了伤或者接触过敏源,表层组织便会出现相应变化;
吃饱了混混沌沌的, 得打个小盹儿,要么神游天外;
饿惨了……
哦,瘪嘴要哭呢;
在意同性的波……唔, 这条不算。
记笔记时不自觉地念出声, 认真地像背诵全文加默写的学生。
有区别吗?
没有。
“枣庄正前方一百八十米到两百米, 是邻国来的商人马哈莫提, 讲汉语, 昨天晚上十点半跟本地一个叫‘叉老’的人通过电话,约定今天交易,十分钟前一手交钱, 一手交青蛙。马哈提莫正在联系服务台退房。”
“右前方两点钟方向,距离五十到八十米。一家三口出来旅游。女儿月底出国读博。爸爸不想让她出去, 不想让她再读书, 想给她介绍生意伙伴的儿子, 要她早点结婚。妈妈骂爸爸……生殖癌。母女俩决定自己去玩, 不带爸爸。”
“左前方, 无人, 略。”
“右后方四点钟方向,八十米到一百米,一人, 用对讲机发送密码信号。滴、滴滴。滴滴滴、滴。”
……
池渔一面听陶吾念念有词,一面望着飞天莲花藻井,一会儿,忿忿地坐起来。
开玩笑,怎么可能一样。
区别大了。
神兽出门不用开车,眨眼八百里来回。
让她跑上八百米,她就想找人碰瓷。
神兽耳眼通天,足不出户便知方圆三公里好事坏事腌臜事。
可她不行,没网没设备,她当了三天睁眼瞎。在山庄联系外界,全靠卫星电话。
想着想着,池渔曲起手指,掸了一记陶吾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陶吾却像早有准备,她还没来得及缩回去,便被对方反握行凶的食指,指腹在甲盖上摩挲了下。
似乎在无声地问:疼吗?
池渔咬牙,提着无处释放的闷气离开窝了三天的贵妃榻。
——种族差异,玩不起玩不起。
隔窗望入口方向,一辆全封闭的摆渡车无声驶入,一路滑行,停在左前方一幢院落前。恰巧是方才陶吾念叨的,无人的那幢。
解脱山庄有二十四幢与她们入住的枣庄相去无几的别院,相互间距离50-200米不等。整个山庄的面积和屠宰场差不多,因坐落于广袤无边的沙漠,感觉格外荒凉。
寸土寸金在哪儿都适用,山庄每天的消费是让小池总倒抽冷气的高,每次看余额变动,她都想搬出去算了。
不过细想想,之所以感到不值,是因为只看得到账单如流水,没看到一点儿收获的迹象。
池渔劝说自己要耐心。
她知道方向是对的。
几天住下来,靠耳听八方的陶吾,她基本搞清楚了山庄的客户群体,和她推测的差不太多。单纯旅游的寥寥无几,大部分是做生意的,而且是上不了台面甚至见不得光的边缘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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