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总向来乐于把事情往最坏的可能性上靠——万一俩人就是见了鬼,然后自己给自己找了合理解释呢?
当然她不能明说,只好暗示林鸥,让她也劝劝安导。
实在想去,缓两天等老陆来了再下去也成。她就是这样打算的。
闵秀尚且让三次相同的检测结果分散了注意,上头的热血转眼平息,不再执着地下。
天助镇在蒲昌海深处历经数十年风吹日晒岿然不动,不争她们一朝一夕。
池渔眼神一睇,林鸥心领神会。
然而作为实况播主,探险未知领域获取关注是她的收入来源,劝说词十分敷衍。
安兆君自然没听进去。
记事起,安兆君已是对花花世界充满好奇的小朋友,外面的世界丰富多彩,高高的摩天轮、握在手里的大风车、甜甜的冰激凌、一口辛辣刺激的碳酸饮料轻而易举替代了单调模糊的天助镇。
但出生地仍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首屈一指的当属风声。
荒漠的风自带鬼哭狼嚎音效,导致她直到上了初中,只要听到吚吚呜呜的风声起,夜里准保做噩梦。
噩梦往往到一半便被无数人重叠的和声安抚,和教堂唱诗班的合唱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因背景空旷,显得苍茫和悲凉。
另一种也是声音,往往在夜半,轰隆一声响遏行云。随之而来的是地面微微的震动,仿佛下一秒天会塌地深陷。
但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总是有种莫可名状的东西环绕她,守护着她。
有时午夜梦回,她忍不住想,能离开荒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靠的就是那东西。
根植记忆深处的童年印象,是促使安兆君走上探索河西乃至西域的关键。
她喜爱冒险,热爱探索各种险境危途。
以前为了找自己的故乡,后来自然而然发展成一生追求的事业。
放着神秘的无人区不走一遭,安导无法告慰自己的事业心。
安兆君意已决,跟坐够冷板凳的洛娜一拍即合,两人约定吃过饭散散步,地表风卷黄沙喧嚣吵闹,安静又广阔的地下就很好。
林鸥指望安导送她回人间,和羊小阳一商量,也加入了地下探索小队。
“那我们两点半在观测点集合,那有几套新防护服,氧气罐也在。”安兆君说话时朝向内侧,摆明是冲着小池总,“两点半,不见不散。”
小池总喝了大骨汤,又撑,又腻得难受,靠墙扎马步,听几个人就在一帘之隔的小客厅商定好了下午行动,除了摇头叹气,一时不知作何应对。
没办法啊,她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
几人等不到她发声,又不好赖着,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终于林鸥也走出门,却在门口跟洛娜纠缠不清,“你去忙你的,这几个碗我拿回圆石屋洗了不费事。”
洛娜:“我洗我洗,我是后勤人员。远道而来都是客,尽地主之谊是我的义务和责任!”
听得懂中文的知道是洗几个碗,听不懂的还以为交代什么身前身后事。
池渔忍无可忍,“林鸥!”
林鸥:“渔宝儿。”
“你去吧。碰到那谁,让她别忘了帮我带瓶沙棘汁。”
“那个谁啊——”
那个谁人未到,信号先到,池渔刚感觉到后颈一阵风动的触感,便听林鸥喊,“自己回来啦。”
小池总正式下逐客令:“好了我要睡觉了,尔等速速散了吧。”
众人嘻嘻哈哈地散开,林鸥还不忘跟陶吾重复下午观测点碰头的事。
“怎么样?”池渔问。
陶吾把沙棘汁打开递给池渔,摇摇头,“都很正常。”
她说的正常是指两人没有沾染魔的污浊之气。
冰洋和小周在约定的时间回来了,匆匆吃过饭就钻回各自寝室蒙头大睡,梦境深沉,毫无异样。
池渔问:“你想跟她们一块下去吗?”
陶吾思索片刻,冷不丁蹦出句:“你担心她……”
池渔吃惊地看向她,以为能从她表情中找到促使她说出这种话的原因——比如失去宠爱的吃味——但是没有。
陶吾看起来挺高兴的,抚着上扬的唇角慢慢补充:“担心她们出事。”
“担心?”池渔吊高眉梢,很想让陶吾把那两个字吞回去,语音不自觉变调,“我有什么好那个的。”
——安兆君技高人胆大,洛娜捍卫自己权利,林主播身经百战,羊小阳还不是人呢。
天助镇探险记谁是主角尚无从得知,照目前的趋势看,这四个人肯定是推动剧情发展的线索人物。
退一万步,炼狱深渊魔影幢幢,她们想不开偏要去死路上支麻将桌,跟她有一毛钱关系吗?
没有。
陶吾笑了笑,不说话。
哦对,贵神兽自带识别真假话的技能。
池渔灌酒似的仰头倒了半瓶沙棘汁,把瓶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双手揪着她的衣领压下去。
陶吾微微偏过头。
沙棘汁是沙棘果鲜榨,以驺虞的嗅觉品味,气味过于辛酸。
池渔偏要凑近,贴紧她前额低声道:“我就是心情好,不想突发事件破坏我的好心情,不行吗?”
一旦那几个人出了事,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冷下心肠溜之大吉。
但是以“仁”字著称的陶吾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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