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日, 常墨都在自己房间待着,学生们若是有问题就来问,若是没有她便看自己的书, 为他们四个准备好一应物品。
她之前县试考得一般,毕竟没有什么经验,后来府试倒是中了个甲榜, 她自己尚没有资格给考生做保, 便只能凭着印象与找与自己同届考中秀才且中了一等的廪生, 给自己的学生做保, 这做保的的银子自然是族里出得。
她知道除了家境尚可的老三褚志,褚石、褚源和褚砚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自己这一年的工钱虽然不多,但娘亲与妹妹节省, 族里又有接济, 倒是把银子都省了下来。
将东西都准备好后, 她以族里的名义把四个书箱交给了自己的学生, 亲手帮他们背在身上后,把人送进了考场才放了心。
太阳渐渐向南,时间很快就到正午了,饭量最大的老二褚源放下手中的答卷,这场考经义,并没有什么难度,他打开书箱,里面有一个大大的食盒,想来是夫子晓得他吃的多,所以多准备了一些吃食。
虽然夫子说是族里准备的,他们四人心里却知道不是,族里的规矩一直都没有变过,上一次县试也都是自己准备,这次夫子把这些事揽了过去,他家里困难,心里不免又添了些感激。
木制的食盒里有六个煮熟的鸡蛋,八个白面大馒头被厚厚的棉布包着还是热的,除此之外还切了两斤牛肉和一叠腌菜。另有毛巾、厕纸,和一壶水,厚棉衣等一应俱全,足够撑过这两天了。
其余三人的书箱里也是一样的,只是馒头由八个改为了六个,褚砚见差不多正午了,腹中感到饥饿便打开了书箱,手中的白面馒头还温温的,夹着牛肉一起和腌菜吃到肚里无比的满足。
自己家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点猪肉,牛肉极少吃得起,就连这白面馒头也几年才吃上一次,想起前年县试,他们四人吃的吃的是杂粮窝窝头和小咸菜,只搁了半晌就硬的难以下咽,生活用品也是缺这个少那个,哪有夫子准备的精细。
仔细的誊抄完答卷,他们四人都因为常墨的贴心感到暖暖的,连料峭春风也变得和煦了许多。
下午考得是杂文,乃一诗一赋,褚石看清纸上的试题后,瞳孔一缩愣了愣,随之心底便勇气阵阵狂喜,他面上故作镇定,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考官,狂跳的心好久才平息下来。
这诗要求以重阳为题,赋则以育林县衙大堂的匾额“公证言明”为题,这诗的题目与前几日常墨所押之题一模一样,赋虽然这次没有押对,却是他们平日里曾经重点考校过的题目,他记得那每隔三日便一诗一赋一策问的题目中,有一次考校的正是此题。
褚石想起当时被常墨批阅过的答案,略一思索便提笔答题,轻松之余还分心想了一下不知他们三个能不能记起这道题。
日西斜,相隔几十个考生外的老三褚志放下了笔,周围的考生仍在奋笔疾书,他则不疾不徐的打开食盒按时用气了晚饭。
褚石、褚源和褚砚也先后放下了笔,同一时间,同一考场,在诸多埋首答题的考生中,他们四人与众不同的模样瞬间就引起了巡考官的注意。
学正柳大郎是副考官之一,他看了眼旁若无人吃着晚饭的四个考生,接着又低下了头,这等悠闲之人,要么是胸无点墨的无知之徒,已经放弃答题。要么是已经打点好关系,榜上有名是手到擒来,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倒是主考官也就是本府的同知李锱好奇的站起了身,从监考台上走了下来,看这四人衣着都是贫寒学子,所备书箱与食物则是一模一样,应该出自同一个书院。
他去年才调到襄南府任同知,专司教化与科考一事,百钺共有二十一府,襄南地域广阔排在第二,治下有三十二县,每次能考过府试的却不足二十人,排在各府之末。
这首当其冲的便是育林县,近十年间除了本县学正柳大郎之外,竟再无一人考中府试,所以他这一次便来到了育林县。
回到位子上,他吩咐下去,天色渐晚让大家停止答题以免污了考卷,误了前程。然后又令答完题的考生可先行交卷。
虽然是采取的糊名制,但李锱不难分成哪些是这四人的答卷,毕竟交上试卷的只有这四个人呀,他苦笑一声拿过桌上的答卷,心里暗叹这育林县还真是人才凋零呀。
蓦地,他眼中精光一闪,似是不敢确定的抬头又看了眼场上的考生,然后视线才回到了手中的试卷上。
一一翻阅完,他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些许歉意,这育林县分明是卧虎藏龙啊,这四人中,一个志在千里一个道尽民生,一个立意新颖一个诗才惊人,竟都不似等闲之辈。
稍后他皱了皱眉,若治下有这等学子,何愁科举无名,那么历年来育林县参与府试的秀才们,因何水平如此低劣,思及此他冷笑一声,这小小的县试有意思了。
几条街外,常墨远远的看着曾属于过自己的育林县衙,她不担心自己的四个学生,记忆中这个同知大人的第一把火就点在了育林县,所以才有了县丞的空缺,而自己也刚好补了这个缺。
自己也因此在上任后,把秀才的名额至少留了多半取真正有才之士,然而好笑的是,也正是这些有才之士中的人,把自己这个贪官当成了垫脚石,还了育林县一片清明。
万事皆有因果,自己种下的恶因,便少不得要亲口品尝恶果。待到县衙掌上灯笼,常墨才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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