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三月十五日这一天,他们一众人看了眼坐在上位的同知大人,心照不宣的开始批阅考卷,本次考生有两百多名,除去那些个有问题的,答完题目、字迹清晰的仅剩一半。
李锱看了眼台下忙碌的几人,他贵为主考只要看前十名的试卷,点一下名次就可以了,所以他不急不慢的站起来走了出去,在学堂里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墙上的丹青墨宝,看来这县学里的夫子还算有些本事。
他点了点头,脑海里又想起那四人的试卷,想着该点谁做头名,他一厢情愿的在这想着名次,满怀焦灼的不知道该倾向哪个,不料都成了空想,他看好的四个人,甚至当为案首的试卷竟然连前十名都没有进。
三月十七日,县学学堂,一切安排妥当,柳大郎以为做的滴水不漏,然而当主考官看过县试前十名的考卷和名次的时候,当场就黑了脸。
李同知看到名次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毕竟他不知那四人姓谁名谁,所以为了验证自己心里猜测的案首是那四个中的哪一个,他把十份试卷翻了一遍,一个没找到,倒是有一份试卷上的字迹有些熟悉,仔细一看这个考生的答卷,诗里竟另有乾坤,是一首藏头诗,四个字连起来为:县试舞弊。
他记得前日在县学里散步的时候,还曾驻足品味过,那是一位姓郭的夫子贴在墙上的佳作,看来是有不知死活的人要顶风作案呀。
李锱皱了皱眉毛,依次翻阅起手里的考卷,虽然字迹工整,经义答题和策问破题也准确,但这水准只能算平平,都是些庸才,于平庸之辈中取有才之士尽是无能,倒是谋算的好。
“来人,将考生的试卷速速拿来,一个都不许漏,再令参与此次县试的诸位考官和县学先生统统来待命。”李锱拿出令牌给自己的随从,调动的是随自己来的府兵,他本想轻车简装,奈何府台想与他交好,竟拨了两百府兵护送,如今倒派上了用场。
“是”,两百府兵分成两列领命而去,一刻钟后,相关人等都跪在了学堂里。
看了眼前面身子发抖的上司,郭学意的嘴角悄悄的扯了扯,他本是县学里的夫子,想自己苦读一生,最后却止步于举人,他自问学识不差,奈何家世贫寒,便少了与人竞争的资本。
只能郁郁不得志的做一个夫子,所以平日里对贫寒学子多有偏爱,谁知自己看好的学子美美都名落孙山,倒是县学里的一群愚笨跋扈的富家子弟一个个高中。
他位卑言轻,自此便只做分内之事,谁知这次学正柳大郎竟松了县令手谕来,要求学堂的夫子们每人做出一份答卷,且要求字迹清晰,水平泛泛即可。
郭学意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参与阅卷看过此次应试者中有不凡之辈,那么学正与县令此举就显而易见了。
把鹤立鸡群的有能之士去掉,换上资质平平的考卷,差中取优,不过是看谁差的少一点,那些个考的太差的富家子弟们又有夫子们代笔,自然皆大欢喜。
想起县令手谕里最后几个字:阅后毁之。郭学意笑了笑,他把那几张纸放在了书房的桌案上,用砚台稳稳的压着,不用搜就看得见。
所以当府兵来请他的时候,他假装藏匿跑到书房,引导着官差发现了桌案上的书信,我们县令大人的手谕,恐怕此刻已经在同知的手里了。若不是此刻还跪着,他几乎要仰天长啸几声,尔等误人子弟的老匹夫,你们也有今天。
李锱听完府兵的报告,接过那几张纸,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然后看向下首跪着的人:“郭学意郭夫子何在?”
“老夫叩见学正大人。”他是正儿八经的举人,无需自称草民,若是没有犯事,便是学正大人自己也无需跪拜,只是这次自己也有过,哪怕检举有功也是参与了,所以他一直同那群老匹夫一起跪着。
“寻可靠的夫子与我一同阅卷。”李锱看着台下的颇有些文人风骨的老夫子,赞赏的点了点头,他愿意相信这样一位举人。
同一时间,小客栈里,常墨看着自己的四个弟子,默默的叹了口气,今日必定不会放榜了,如果她没有记错,当年的县试舞弊大案从县令到学正,育林县的三个当家人都定了罪,而本应今日放榜的县试名单也托到了第二天。
据说是那位雷厉风行的同知大人与几位没被拉下水的县学夫子,不眠不休连夜将考卷又重新批阅了一遍。
“夫子不与我们同去吗。”褚砚见常墨坐在那里不起身,语气闷闷的开了口,他今天情绪不高,因为自己私藏的牛肉和馒头被夫子发现了,还被夫子给吃了,虽然知道不该怨夫子,再放下去或许真的就坏了,可他就是不舍得,就是心酸,那是留给爹娘的呀。
常墨的思绪被打断,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像个小媳妇一样满脸幽怨的褚砚,想起昨日整理他们的书箱时发现的馒头和牛肉,她好笑的扬了扬眉,促狭的道:“为师掐指一算,砚儿今日是看不到自己的名字咯,为师心里痛啊,所以就不去了。”
“你…你,夫子你……。”褚砚‘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狠话来,倒是把自己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夫子莫要开玩笑了,四弟肯定能中的。”褚石微微皱了下眉,觉得夫子这玩笑开过了,不就是两个馒头的事,何至于与自己的学生计较。
“谁说他考不中了?我只是说他今日榜上无名,放心,虽然你们今日都看不到自己的名字,但明日肯定是都能中的。”常墨老神在在的打着哑迷,看着四个弟子都一副看病人的样子,她眉毛一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便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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