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外听到那声痛呼时,他本以为卫大人已醒来了,然而现在看来,她却仍在昏睡,可是一个人想要装作昏睡是很容易的,尤其对于卫大人这样的重伤之人来说,只要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就很难看出她究竟是醒了还是在昏睡。
高沐恩怀疑卫大人醒了,但也只是怀疑,因为他知道,若是一个人受了太重的伤,即便是在昏迷中,也是有可能疼出声音来的,很多伤者昏迷之间会□□,卫大人先前没有这样的现象,却不代表她此刻没有。而且,若是这是她在昏迷中的表现,高沐恩反而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这代表卫大人能感受到身体的状况了,这离她醒来,又近了一些。
小心观察了片刻,因为陛下在昏睡,高沐恩不敢出声喊她,又因为这是陛下所爱重的人而不敢靠的太近,因此也着实找不出个真相。后来他转念一想,若卫大人此刻是真的醒了,那么她装睡自然有她装睡的理由,他其实也隐约能明白,因此也就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了,他知道卫大人前不久才被喂过药,现下陛下睡在她身边,也不好让太医来瞧,便暂时没有惊动旁人,只自己在一旁守着。
卫初宴佯装平静地躺在那里,身体因为疼痛而一阵阵地冒着冷汗,汗水甚至将身下的被子尽数浸湿了,她知道伤口裂开了,但此刻没有精神去管,也不太想管,就随它那样,只是眉头越皱越紧。若高沐恩有那个胆子掀开被子看一看,便会看到纱布已渗出血来,但是出血量并不多,因为下边一层全是止血药,伤口裂开,它们便止血、便加速愈合,如此一来,带给卫初宴的自然是数倍的疼痛。
换一个人来体会这种疼痛,只怕早已疼的满地打滚了,而卫初宴其实也只是在强撑,毕竟她也是□□凡胎、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她也是会疼的。
卫初宴是装睡,四周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她听到高沐恩喊了声“陛下”,而后蹲在床边一会儿,之后又挪动了什么“重物”上床,她起先不能判断那是什么,但高沐恩的那句“陛下”实在……而且后来她也听到了身边有微弱的呼吸声。
帝王寝宫里,能被高沐恩挪到龙床的,还能有谁?
是赵寂?她怎么到床下去了?听着似乎还昏迷了?
一时间,卫初宴心中泛起了诸多滋味,她原本是冷静下来了的,然而,当意识到身边躺着的是谁时,她的心又一下子被搅翻了。
惊、乱、疑、恨、疼……种种滋味,只有卫初宴可知。她忍住翻身下床的冲动,躺在那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高沐恩离开,关门声一响起来,她便睁开眼来,那双总是润软的眸子,一下子亮的令人心悸。
她转头看了一眼熟睡着的人,真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后她不顾身上的伤势,翻身挪过去,慢慢地,将手虚握在了赵寂的玉颈上。
这是人身体上最脆弱的一个部分,要害面前,帝王和平民是平等的,卫初宴曾在战场上掐断过许多人的脖子,她知道,只要握上去,用力一捏,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放了上去,明明已经放上去了,可是却迟迟不能下手。
可也不能放开。
第68章 输了
静谧日光之下,沉睡的帝王,显得疲惫又脆弱。她从来都是容光焕发的,然而此刻她的脸上却有两个很厚很重的黑眼圈,像是连着熬了几夜没合眼,嘴唇起皮翻卷,干燥如同在烈日下曝晒过,她没有进食?可这里是皇宫,她是天子,又有谁敢饿着她呢?
只能是她自己。
她又为什么会躺在床下?又为什么呈现这么一副憔悴的状态?这些,卫初宴本来不愿去想,然而她是个有着正常的思维能力的人,甚至在这方面要优于他人,这些迹象,她一个都不能忽视。
种种一切都表明……赵寂她……
卫初宴的手彻底僵在了那里,仇恨消散些许,被怒意所蒙蔽的内心仿佛清醒了一些,身体上的伤痛也再次回归,她咬着嘴唇,看着熟睡的帝王,忽然有些痛恨此刻的自己。
她还是下不了手。
很奇怪,她连自己都能杀,然而却无法真正将杀招落在陛下身上,陛下……赵寂!她告诉自己君臣之间本就是有差别的,君王可以要臣子的命,臣子却不能因此而要天子偿命。可是,有天子之怒,却也有匹夫之怒,她也不是什么愚忠到真的会因为陛下一句话而去死的人,可是为什么呢,她仍然下不去手。
卫初宴缩了缩手,只是一缩,她的手便被握住了,很用力的一下,抓在她腕子上,甚至发出了脆响。
她睁大眼睛看过去,发现本来熟睡着的帝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凝视着她。
“怎么不继续?”赵寂淡淡地道。
卫初宴身体一僵,一言不发。
“后悔了?”
卫初宴沉默,只默默把手腕往回收,可是收不回来,帝王紧紧地抓住了她。
“怕了?”
卫初宴一瞬间看向她,眼里是无畏无惧,怕?也许以前,她是怕的,然而现在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又为什么要去恐惧呢?
赵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扯着她的手腕,重新将那手掌放到自己的脖颈上,嘴角一挑,露出一个颇有些洒脱的笑来:“你来,我给你机会。你不是想杀我吗?来,用力一捏,就什么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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