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刚刚只是薛书雁跟她说了句话, 可能还不是什么漂亮话;哪怕薛书雁已经止住了话头直起了身子, 两人已经没再说点什么了,杜云歌眼中犹带着的那股因为刚刚跟薛书雁交谈而生出的脉脉的柔软也未曾褪去,看得秦珊珊心头一阵恍惚,突然就明白了某些事情。
是她的,就当是她的,无论如何都永远不可能被抢走;但是命中注定了的不是她的东西和人,即便她费尽心机,即便她机关算尽,也终是没有办法长长久久地握在手里的。
一念至此,秦珊珊终于不再回头了,在空中挽了个鞭花,快马加鞭往前行去,笑道:
“可是要是真的抢了回去,终归也不是自己的人,心不在这儿,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心腹也赶紧追了上来,随即便惊疑不定地看着秦珊珊,把她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番,才笑道:“难得圣女能这么想,看来是一番变故之后终于长大了些,这是好事。改日倒应该好好去谢谢妙音门门主了。”
等到被秦珊珊带来的这帮乌扎卡族的人齐齐走远了之后,杜云歌也未敢松懈半分,因为刚刚薛书雁附在她耳边说的话,最末尾还有这样的一句,而就是这一句,止住了杜云歌所有欢欣的心思:
“已经有人抄小道从后面来了。听马蹄声有五六十人,全都在马蹄上包了软布悄悄赶路来的,这孩子应该是他们派来的先遣,这帮人应该是阿扎马特一派的余孽。”
杜云歌略一思索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八成是秦珊珊在接管了乌扎卡族之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把阿扎马特的人全都清理掉就追上来找她们了,也难怪会被那帮人齐齐钻了空子:
“我说怎么这孩子会紧跟在圣女的后面可是圣女却不知道呢。”
薛书雁又问道:“需要把她叫回来处理烂摊子么?”
“这倒不必。”杜云歌思量一番,果断道:
“眼下只有师姐能追得上圣女的人马。但是凭着师姐完全就是胡汉混血的长相,只怕一露面就要被他们认出来、进而群起攻之了。万万不能让我们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隐瞒全都打了水漂。”
她又调了调九霄环佩的音,对薛书雁微微一笑,虽然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和之前的十数年一样,一如既往地柔美又动人,但是隐约间便带了点之前从未有过的好风骨出来了。明明人还是那个人,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个动人的、宛如珠玉相击的音色,可是莫名就带了点跟薛书雁相像的意思出来,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拒绝的话语是怎么说的了:
“我已经看过了初代门主杜抱琴的手稿,师姐又不便出战,既然如此,那今日这一战便使我来罢。”
薛书雁一惊,下意识便道:“万万不可——”
“师姐。”杜云歌略微加重了一点语气,双手搭上薛书雁的腕子的时候,便好似把她的满腔热血与赤诚尽数捧到薛书雁的面前了。她的指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磨出了一层细细的茧,搭在薛书雁腕上的时候,在往日细腻和温暖柔软的感觉里,便增添了那么一份让人格外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师姐请自封耳部穴道,在屋内为我掠阵便可。如果我退敌不成,再请师姐出战。”
她看着薛书雁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和不容退让,薛书雁刹那间觉得自己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声声看了她最后一眼,便转身回到了客栈里,封住了自己耳部的穴道之后,便双眼一瞬不瞬地观察着杜云歌的手势。
因为耳部穴道封住之后,还是能听得见些许极为微弱的声音的,但是薛书雁怕万一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的话,杜云歌的求救无法及时传到,还不如边听边看来得保险。她的双手已经握紧了雁翎刀的刀柄,足下也在暗暗蓄力了,只等杜云歌表现出半分不敌之态后,她便能第一时间就冲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薛书雁听到了一阵突然自门前传来的,铿然又悲壮的铮铮琴音。
这琴音经过了薛书雁被封了穴道的双耳之后再传来,也依然能令薛书雁一瞬间神驰。她不由得心下一惊:明明自己都封住了双耳,却还能听得见这阵琴音,甚至琴音传到她耳边的时候明明都这么微弱了,却还有如此厉害的摄人心神的功效。
那既然如此的话,迎面而来的那些阿扎马特的余孽又会怎样?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说什么什么就来,所以万万不可背后念叨人。薛书雁刚在心里想了一下“乌扎卡族的骑兵会有何反应”,就听到了刚刚还有条不紊的马蹄声突然齐齐一顿——
是的,齐齐一顿。
本来骏马在载人赶路的时候,四蹄纷飞之下便要踏出一整片连绵不断的声音来,就算突然勒住缰绳让马急急停下,也要有那么一两声来不及停下的蹄声;但是就在那串令人心神大震的音符从杜云歌手下流泻出来的一瞬间,所有的马蹄声都在那一刻静止了,就好像它们不再是乌扎卡族的战马,而是妙音门专门养来供门主逗乐的东西一样,琴声一响便要齐齐立起上半身来,在空中呈凌空之势!
如果一匹飞奔着的马突然做出了这个动作的话,那只有一个解释能够说得通了:
它被吓到了,被惊着了,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完全不顾背上载着的人的死活的动作来。
行军打仗之时,对步兵来说最怕天险,对炮兵来说最怕阴雨天大炮受潮,对骑兵来说最害怕的,就是骏马受惊。如果只有一匹马惊着了的话那还好,但是听刚刚的那架势,惊到了分明不止是一匹的马,而是整整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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