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书雁自然要答应下来,不过能不能真的把杜云歌给叫起来,那就不是她的事的,是活脱脱的天意:
“……我尽力而为吧。”
果不其然,在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身寒气的夏夜霜果然气喘吁吁地冲着议事厅来了。之前经过一番排查之后,发现除了夏夜霜一人未到之外,人人都已到齐,杜云歌便下令让其他人全都回去了,没有必要让没什么嫌疑的人也要大冷天的跟着受冻,惹得妙音门的弟子们全都齐声称颂,说能有这么个体贴入微的门主真是太好了。
然而凤城春则想得更远了一点:
如果那个叛徒真的是夏夜霜的话,这岂不是给夏夜霜保全了最后一丝脸面?
她看着杜云歌的侧脸,惊觉只是下山去了短短几个月而已,这个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隐约间就已经有了点她的生母杜婵娟的风范了。
不管是干脆利落的动手,还是这只要没有图穷匕见那就都会念着对方最后的一点好的作风,都有几分相似。
——只是不知道杜婵娟那事到临头便要斩钉截铁当断则断的狠心,杜云歌天生又能袭承到几分呢?
夏夜霜一冲进门来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怎么了怎么了,是门主出什么事了吗,我在后山就听见钟响了……”
她在看到了坐在正中间的杜云歌之后,眉目间一直挂着的忧虑便一下子消失殆尽了。这时,她才往周围看了看,看到了这三大护法和门主还有一个即将上位的副门主齐聚的架势,隐约间便明白,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川蜀之地盛产辣子和美人,结合一下二者的话就是辣美人。夏夜霜眼下虽然年纪大了,看上去又是那种羞怯怯、担不得大事的人,但是事到临头她还是很有担当的,绝无倚老卖老之心,当即便一撩衣裳下摆,在杜云歌的面前结结实实地往下一跪:
“门主有事请讲,我绝不隐瞒半分。”
——然而她这一跪没能跪下去。
在杜云歌的示意下,薛书雁当机立断地上前去把夏夜霜搀了起来,又把她引去了坐在凤城春身边的那个夏护法的位置上,杜云歌这才开口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和薛师姐在山下被妙音门自家人追杀了。幸好师姐带着我跑得快,一路上了山,结果又在密道里险些被小人暗算,幸好还有春护法宝刀未老,救我一命。”
她说这些事的时候语气那叫一个平缓,完全不像是经历了生死大险的人,夏夜霜都不得不先在心里赞了一声酷肖其母,才反应了过来今晚议事厅的青铜钟长鸣五下究竟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先给山上的自家人洗清嫌疑。
可是她怎么偏偏就在这个关头出去了呢?这样一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说,还辜负了门主一番好心!
就在夏夜霜差点就要哽咽出声的关头,雪上加霜的是又有两名弟子战战兢兢地抬着一筐药材来了,看也不看周围的四大护法,直接就对杜云歌低声禀报道:
“门主,薛师姐的药浴里有曼陀罗和断肠草。”
——好了,这下夏夜霜完全不想哭了,甚至都要被气笑了,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的手法可真是令人恼火,可是她又找不出利于自己的证据来,气血攻心之下她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这两位弟子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了:
“我知道这样一来,我是怎么洗都洗不清了。”
“但是你们两人凭什么逾矩搜查我的药房?或者说,是谁下令你们这么干的?!”
秋月满赶忙出来打圆场:“夏姐息怒,先别生气……”
夏夜霜冷笑道:“我要是有谋害门主之心的话,门主早就没命了吧?从小到大,门主的衣食住行哪个不是先经过我手的?!我杏林世家出身,要是真的有心下毒的话,保准让方圆千里之内最精于此道的仵作都什么也查不出来,何苦巴巴儿地等到门主都长这么大了、还有了个混血儿在一旁保护着,再派人来刺杀的道理?!”
这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切中要害、一针见血!只是未免也太激进了些,未免要引得“被害者”有点不太舒服,凤城春急急开口,止住了夏夜霜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大秃噜巴蜀之地专门用来骂人的方言:
“夏妹慎言!”
就在这个关头上,薛书雁倒是站出来为夏夜霜说话了:“不会是夏护法的。”
——只是这人颇为不善言辞,哪怕要为人辩解,也只能说出这么简短的一句话来,不像是作证,更像是护短。
夏夜霜愣了一下,才摇摇头,道:
“可别。莫要为我说话,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杜云歌终于开口了,一锤定音:“我也觉得不会是夏护法。”
她这么说了,基本上就等于定了夏夜霜清白无辜的好名声。一时间七个人十四只眼睛全都齐齐对准了杜云歌,杜云歌才解释道:
“诸位请看,夏护法的鞋底有不少淤泥。”
“劳烦您脱下鞋子来让我们看看?”
夏夜霜当即便脱下了鞋放在了杜云歌的面前,杜云歌从一旁的花瓶里取了根花瓣已经尽数凋零了的枝子,轻轻敲开了夏夜霜鞋底的淤泥,道:
“请看,这些淤泥外面的一层已经干结了,里面的泥巴却还是湿的,显然是个不会轻功的人从后山一路走来,才能让这些泥巴能慢慢干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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