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再让魏二小姐折腾这匹可怜的小马,也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此地离青锋岛大概有十日的路程,三日水路,七日旱路。
若要到青锋岛,还得在渡口等一位披着蓑戴斗笠,腰上别着两把短刀的摆渡人,那是青锋岛的船夫,两把刀能断发丝,能劈磐石,性子孤戾又古怪,却甘心为岛主卖命。
眼看天色变暗,却不是临近黄昏,而是乌云如群鸦掠过一般飞速遮住了这片晴空。
天边一道闷雷响起,尔后滋啦一声落下,也不知道落在了何处。
洛衾仰头看了一眼,她踢了一下马腹,说道:“要变天了。”
魏二小姐倚靠在洛衾的背上,双手还得寸进尺地揽着洛衾的腰,她浑身颤了一瞬,像是冷极了一样,却还是捏着声音说道:“看来我和恩人只能做一对落水鸳鸯了。”
大雨淅淅沥沥落下,砸在身上疼得很。
马在泥泞的路上狂奔起来,落下了一列疏近有致的足印。
洛衾垂眼看了一下那揽在自己腰上的手,十指揪在了一块,指节已经泛白。
她抿起唇,抬手摘了幂篱,反手盖在了魏二小姐的头上。
魏二小姐哑声说道:“恩人这是心疼媗媗儿了?”
洛衾顿时想把那幂篱给拿回来,想想还是忍住了。
一个破陋的废庙倏然入目,顶上的砖瓦被雨水砸得啪嗒作响,破旧的木窗被风吹得晃动了几下,嘎吱嘎吱的。
魏二小姐抬手捏住了幂篱的一角,又给洛衾戴了回去,她说道:“有个寺庙。”
洛衾自然也看见了,她猛地扯住了缰绳,令马停了下来,尔后把缰绳拴在了寺庙外痕迹斑驳的柱子上。
这废庙已经快要被搬空了,只剩下一座歪倒在地的神像,还有一张放置贡品的木桌。
在洛衾刚踏进门槛的时候,忽然有人说道:“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除我之外,竟还有别人。”
一个穿着道袍的道士躺在一边,身下垫着从寺庙外边扯下来的红布,怀里还抱着一张陈旧泛黄的布幡,布幡上写着四个字“摸骨算命”。
洛衾眉一挑,没想到竟还是个江湖骗子。
她说道:“前辈,我们路经此地,不想忽下大雨,想借宝地留宿一宿。”
那道士摆了摆手,这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目光落在了洛衾的身上,尔后双目一转,又朝一旁的魏二小姐看了过去,佯装惊愕地说道:“我观你们……”
一旁的魏二小姐忽然晃悠了一下,好巧不巧地倒在了洛衾的身上,她脸色发青,唇色泛白,像是只剩一口气吊着。
道士忽然一哽,颤着声说道:“我观你们面堂发黑,我这有改天换命的符箓,一文一张,童叟无欺。”
第22章
22
道士眼一斜,忽然看见了洛衾握在手里的剑,顿时又噤了声。
江湖中人最不敢招惹的,自然也是江湖中人,虽然他们的江湖也许不太一样。
洛衾睨了道士一眼,尔后微微蹙起了眉,在魏二小姐倒在她背上的那一刻,一股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了过来,像是冷入皮肉一般,就连她也不由得颤了颤。
那魏二小姐歪着身子,晃悠了一瞬,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了,洛衾连忙转身将她抱了个满怀。
远处的地上摊开着一张破旧的草席,也不知是何人留下了的,竟还有个布包枕头。
洛衾把魏二小姐扶到了草席上,摸向了那看着像是枕头的玩意儿,尔后才发现,这竟然是块石头,一块被破布包起来的石头。
魏二小姐缩着肩,像是寻找热源一般,一股脑的往洛衾的怀里挤着,那拱头拱脑的模样,像极了觅水的鱼。
她浑身哆嗦着,唇色青白如缟素,那纤长的十指紧紧抓在了洛衾的手臂上,一双冶丽的凤眸紧闭着,像被勾了魂魄一样。
洛衾愣了一瞬,连忙把住了魏二小姐的脉。
三指之下的脉象愈发的弱了,体内的真气更是混乱不堪,正随处冲撞着,已经离心脉越来越近。
再这样下去,这魏二小姐恐有性命之忧,若是落下个痴傻呆愣也就算了,如果爆体身亡,就连旁人也会受起波及。
洛衾想了想,这一路走来,离魏二小姐最近的也只有她一人,被波及到的旁人恐也只有她。
这是万万不可的,救人怎么能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去。
她跟了岛主多年,岛主别的不说,常挂嘴边的只有那一句,“黄金白银?俗不堪言,美人家眷也终成白骨,你说你忠于我?可我又何时让你为我卖命,要知道于你而言,这天底下最重要的,当乃性命。”
一句“最终要的当乃性命”令岛上不少死士和弟子放弃任务、空手而归,在江湖上落得个青锋岛不复往昔还贪生怕死的污名,可岛主却对此毫不在意,就像被污蔑的不是自己一般。
洛衾松开了魏二小姐的手腕,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一边顶着那强劲极寒的真气为她疏通因真气乱窜而堵滞的筋脉。
兴许这样能减轻她的痛楚。
那瑟瑟发抖的魏二小姐逐渐平静了下来,躺着一动不动的,唇色也渐渐有了一分血色。
这破旧的寺庙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大开的门窗遮不住半点风,顶上的瓦片也跟破了一样,就连雨水也拦不住,哗哗直下的雨敲得瓦片噼啪作响的,雨滴在破瓦的缝隙处滴了下来,在寺庙里积了一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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