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酌柳沉默了下来,剑冢之所以为剑冢,便是剑主将剑葬入此地后,不管剑身怎么蒙尘,怎么钝锈,也不能反悔将其取出,而外人自然也不能。剑心已亡,剑意泯灭,便是葬剑。
过了许久,严酌柳才道:“那一把自然不行,但原先出炉时便已经被舍弃的废剑,却是可以的,只是那些剑已经有些年头,若是重铸,得费上些精力,原先的剑柄和剑格也该替换,这重铸出来,与原来的模样会有些出入。”
魏星阑笑了:“如此也好。”
洛衾开口便道:“不……”
她心底一慌,也不知自己是受了什么蛊惑,竟对一把弃剑情有独钟,若是真将那剑重铸了,岂不是应了魏星阑所说的“鸳鸯剑”?
这可怎么行,魏星阑不要脸,可她要脸。
严酌柳朝洛衾看了过去,问道:“洛姑娘觉得如何?”
“好。”洛衾不由道,在说出口后恨不得将自己的嘴给封起来,怎还学会言不由心了。
严酌柳垂眸细想了一会,“若是你们明日一早离谷,那今夜便要去取剑重铸了,应当能赶上,如此,洛姑娘且随我去炉房。”她侧头朝一旁掌灯的婢女看去,又道:“柳儿将两位贵客带到别院休息。”
“多谢严谷主。”魏星阑边说边朝洛衾瞅了一眼,只见那冷面美人抿着唇朝严酌柳道谢,那双眸子似在刻意避开自己一般,耳根还有些泛红。
……
炉房离此处不远,远远便看见窗纸上映出一片火光。
“这么晚怎还有人在铸剑?”洛衾讶然。
严酌柳笑道:“洛姑娘有所不知,这铸剑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我闭谷只是一时,炉火是万万不可熄灭的,这铸炉里用的是长燃木,一经点燃,可烧上数日。”
“原来如此。”洛衾了然。
炉房里一个巨大的火炉位于中央,足足有半层塔那么高,因着这铸炉太大,还热气熏天,故而房顶粱木的高度和材质也与其他的阁楼不同。
看门小童惊讶道:“谷主怎来了。”
严酌柳抚着他的发顶,问道:“林铸师何在?”
小童支支吾吾道:“他、他……”
“莫不是又喝了酒?”严酌柳又道。
小童点点头,难为情道:“我劝过他了,他偏偏要喝。”
“无妨,你下去吧。”严酌柳叹了一声。
在小童离开后,洛衾才说道:“铸师若是不便,重铸的事就算了,我这剑用着尚可,若是换了剑,还得费上些时日来磨合。”
严酌柳笑道:“姑娘别见怪,如今无人求剑,铸师们也闲来无事,时常不在铸房里,但剑定是要铸的,你们救了逢衣,我还不曾道谢。”
说完,她便径自往里走去,轻功攀上了梁顶,从上边取下了一个木盒。
洛衾随着她的身影仰头看去,这才发觉,这木梁上竟然放置着数个剑盒,这些剑盒上大多落满了灰,许是许久没有人打理了。
木盒上的灰被严酌柳吹开,她打开了木盖,里边那废弃的剑这才展露真容。
似是惊浪剑的图鉴上最初的那一把,不如往后的精致,剑刃也略显钝重,剑身并无光泽。
像是被埋在冰层里的冻骨,又像是闷声不啸的白蛟,乍一眼看过去,似只是一把朴实无华的佩剑一般。
然而洛衾却喜欢得很,她双眸微微一亮,只觉得这剑内敛得不露锋芒,恰恰合了她的意。
长剑入炉,被灼热的火舌舔舐着,把那薄刃给烧得火红滚烫。
熔料后重新浇灌入模,再敲打成型。
严酌柳看似端庄文雅,可在铸剑时,那双眼却放着不一样的光彩,她紧抿着唇,手上暗暗运起内力,拎起重锤敲打冶炼。
她身上薄汗渐起,敲剑的手却稳当得很。
在反复锻打之时,严酌柳忽然问道:“洛姑娘身在青锋岛,不知可否认得一位叫叶品霜的姑娘。”
洛衾还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却觉得这三个字隐隐有些熟悉,蹙眉道:“不曾。”
“不曾见过还是未曾听闻?”严酌柳手上动作顿了一瞬。
洛衾如实答:“未曾听闻。”
严酌柳蹙眉:“奇怪了,叶家的小姑娘我见过几面,理应是在青锋岛才对。”
这称呼倒让洛衾记起了不久前魏星阑所说的话,那人可是给小姑娘扎过数次的辫子。
这么一想,心里似有些不舒服,像是长了个疙瘩似的。也不知这叶家小姑娘是什么来头,怎连严谷主也识得她。
“罢了,这事我本也不该多问。”严酌柳摇头道。
夜深,严谷主仍在重锻这把本已被废弃的剑,一炷香过后,剑身的杂质仅存些许,色泽已是通透耀眼,然而剑身依旧有所欠缺。
严酌柳让婢女将洛衾带到别院,而她仍留在炉房里锻剑。
那寂静许久的炉房里传出铿锵之声,惊得林中的鸟兽也随之高鸣着。
在去别院的路上,洛衾一心想着那叶家的小姑娘,心道那小姑娘才真真是下蛊能手,让这些个人都心心念念着她。
在想了许久后,她忽然一怔,她为何要同这从未见过的姑娘动气呢,魏星阑想给人扎辫子也就罢了,她可不想。
乱石堆后,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叫喊声此起彼伏的,不知是哪个小婢女在喊:“姐姐的舌和手可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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