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不计较她贪财小气了,她为何还走的那般决绝?
明明留下她会赏她更多银子……
月娘赶走了所有闺秀,心情更加郁郁。
望着皇上赏赐的价值千金的紫玉髓镯子,她突然问母亲:“爹爹给了顾二多少银子?”
尚书夫人哪曾想她会问这个,随口道:“千两。”
月娘呼地站了起来,“她可是救了女儿性命,怎的只给区区千两?!”
月娘自小锦衣玉食,千两在她眼中不过是几件衣衫罢了,单她那件鹤氅三百两银子都拿不下,更遑论织云锦的对襟时服,那可是镶了火玉錾了金的,真真儿是五百两都不够。
爹爹只给了顾二区区千两,够做什么?
顾二于她何止有救命之恩,更有不弃之情过命之交,难不成还要顾二继续过那种为了节省几个铜板,放着好好的天字房不住,住那霉臭的地字间?
平心而论,那天字房也是不好的,床板太硬,被褥粗糙,更何况人字地字。
她刘月娘的金兰之交怎能受此委屈?!
尚书夫人见她柳眉倒竖,赶紧冲宝贝闺女解释。
“并非咱们不肯重谢,你爹爹可不止给了她千两银子,还给了百两黄金东珠翡翠,加一起少说也有万两,是她只收了银票的,何况,千两银子对她一个走江湖的女子而言,着实不少,够她一辈子吃喝无虞。”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月娘眼圈瞬间红了。
“一辈子吃喝无虞?娘说的是怎样的吃喝?日日云吞面,夜夜睡柴房?她可是女儿的金兰之交!不说荣华富贵,起码也得几进的院子鸡鸭鱼肉顿顿不离,还得有丫鬟婆子少说三五人伺候着!这么点银子够她用多久?”
尚书夫人见她激动,也不好再解释穷苦人家太多了,随便买几个当丫鬟也花不了几两银子,攥着卖身契就能使唤一辈子。
况且,哪有只出不进的?找个物价稍低的郡县,随便买上百亩良田,坐着收租也够她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她只能安抚女儿:“多了她不肯要,咱们也没法子不是?”
月娘突然泄了力气,颓然坐下。
这些日子,她一直宽慰自己,顾二只是为了银子才护送她的,银子拿到手,自然就走了。
可,可若当真如此,她为何放弃万两只收千两?
她想起顾二那夜几近嘲讽的话。
【你问的倒是奇了,你我一路是如何过来的?难不成还要我露宿街头?】
她们本是萍水相逢,她一路护送她回家,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盘缠,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她收银子不过是收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怎能算是赏银?
自己居然还质问她为何收了!
也难怪顾二走得那般决绝,她定是被她伤透了心。
她若只是贪图身外之物,又怎会以命相救?又怎会放弃攀附自己换得一世荣华的机会?
月娘的心一阵阵抽痛,多日来积压的愤懑怨怼,此刻全化成了刻骨的懊悔与思念。
【你是千金小姐,我是走江湖的贱民,身份悬殊,实在不便在府上借宿。】
那夜的话犹在耳畔,她当时竟没听出顾二话语中的悲凉。
她生来便高高在上,从未体会过在下的卑微,今时今日,她却仿佛懂了。
顾二性子孤傲,至情至性,怎愿留在她身边看人脸色?
她忽而又想起,这一路而来,她竟从未问过她为何会一人行走江湖?她的家人呢?
这世道于女子并不友善,若非被逼无奈,又有哪个女子愿抛头露面颠沛流离?
【天下之大,哪里有我顾二的家?无家,又何来的回?】
想到顾二可能遭受过的苦难,月娘越发心酸苦痛,央了母亲派人去追顾二,人都去了数日了,却迟迟没有消息。
尚书夫人见不得女儿愁眉苦脸,思来想去,不选《穆桂英挂帅》,特意请了戏班子到府里唱《杨门女将》,是月娘从未听过的杨家其他几位女将的戏。
月娘拗不过母亲一番好意,去听了,可刚听到佘老太君的大儿媳抱着夫君尸首悲怆。
【君不归,君不归,铁马冰河三万里,马革裹尸君未回。】
她就突然起身,红着眼眶回了院子,忧心顾二迟迟未好利索的伤势,从此一病不起。
尚书府立时兵荒马乱,皇上一道口谕,直接来了三位太医,其中一位还是专给太后娘娘诊病的太医院阁老。
太医轮番诊脉,一致认为,她身子无恙,只是心有郁结,给她开个顺气通心的方子可稍作调理,然则心病还须心药医,想要根治,还得找到那解心之药。
自打她回来,哥哥姨娘们就没少过来探她,知她身子有恙,更是想尽办法逗她开怀,单送来逗乐的小玩意儿就塞满了整间厢房,可她依然怏怏不乐,身子每况愈下。
如此自然惊动了老尚书,自打顾二走后,老尚书不仅专程派人跟踪,还暗中调查过她。
查出她不过是一猎户之女,自小随父打猎,练就一身好本事,本是配给了花甲乡绅,可她不愿,连夜逃走,从此便隐姓埋名浪迹江湖。
既然不是可疑之人,老尚书自然不会阻着女儿寻她,遂递了消息让人拦了顾二去路。
下人回禀,顾二本不愿回转,是听说月娘因她思念成疾,这才调转马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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