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柏看怔了。
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这世上,”佩玉心想,“唯有师尊与我,最是般配。”
赵简一赶到练剑坪时,一时没认出来。
这儿满地狼藉,断枝残叶堆叠,地上纵横交错数道深长痕迹,老树枝干上光秃秃的,不复从前遮天盛景。
“师尊、师妹,”他眼尖瞥见两人,顾不得询问发生什么,道:“你们不是下山了吗?怎么突然回头?教我们好找。”
怀柏问:“怎么?”
赵简一道:“先前的时候,飞羽峰就来了人,让我唤你们过去,只是……”他想到什么,脸红了下,略过此事,“你们快去吧,他们等候许久了。”
怀柏挠挠头,“什么事?你们不知用水云螺或是纸鹤传声吗?怎么这么傻亲自来找。”
赵简一叹气:“师尊,这两样你们都没带。”
怀柏四下摸摸,咳嗽几声,“好、好,马上就走,对了简一,你知道是发生何事吗?”
赵简一道:“听说是来了个大人物。”
大人物?
怀柏摸不着头脑,拍拍身上草叶,与佩玉一同御剑往飞羽峰行去。
宁宵早候在丹霞宫外,让佩玉先进去,见怀柏也跟着走,伸手拦下来,道:“让她单独进去,里面有人在等她。”
怀柏问:“是谁?”
宁宵只笑不语。
丹霞宫高台上站着个人,背对佩玉,从身形上可以分辨出是个高挑袅娜的女子,身着繁复华服,银白的长裙如流水,旖旎垂至阶下。
佩玉意识到怀柏并未进来,眉头轻轻皱起。
那女子没有转过身,空荡的大殿响起她的声音,声音幽冷,如冰落玉盘。
听到她说话时,佩玉身子一僵,瞳孔紧缩。
那人见她许久不回答,小指微动,元婴后期的修为如山般压下。
佩玉面白如纸,嘴抿成一个倔强的幅度,身形如松,虽承千钧之力,不肯弯腰半分。
那人冷声:“要我重复吗?那块红鲤佩,你是在哪见到?”
佩玉依旧没有说话。冷汗大颗大颗从额头滚落,身体紧紧绷着,手抚上了无双。
巨大的威压逼着她下跪,她却依旧直直站在原地,甚至有反抗之力。
那人“哦”一声,有些好奇地转过身,露出一张华美至极的脸来。
佩玉毫无畏惧地与她直视,眼底是压抑着的恨意,无双感受到她的情绪,刀身上的红线交缠,越发艳丽。
千寒宫主剪云砂是艳丽的,姿容玉耀,长发委地,像一株极华丽的牡丹,单单只是立着,便可称天姿国色,无情亦动人。
可佩玉看着那张美人面,只是感到一阵恶心,仇恨像毒蛇噬咬着她的心,许久未燃起的暴戾与杀心像火一般腾腾,越烧越旺,她自知不敌,还是想握住刀,想用血雾、用无双,用她的血肉白骨、所有一切,再杀掉这个人,咬住她的脖子,剜出她的心。
向她索命。
前生她唯一一次见到剪云砂是在天道宗。
剪云砂施展迷心时,只是动了下手指,如同碾压一只蝼蚁,她们甚至没有见面,佩玉便被控制,一步一步走向毁灭。而在天道宗前,她携万魔复仇时,剪云砂依旧挡在她面前。
剪云砂说,岁寒是她要用生命相护的人。
她知道岁寒用迷心害人,知道孤山因她毁灭,知道那人罪行累累,血债滔天,还是挡在她身前,说,岁寒是她要用生命相护的人。
前世佩玉将剪云砂抽骨剥皮,寸寸碾碎她的魂魄。
鲜血飚出,溅在她的脸上,她大笑,问:“原来你的血也是热的吗?”
她剜出剪云砂的心,问:“原来你的心也是红的吗?”
剪云砂死了,她便抽出她的魂魄,笑着听呻吟惨叫,道:“原来你的魂,也会知道痛吗?”
她用这么惨烈的手段复了仇。
可她还是恨。
那一天夜雨滂沱,佩玉为迷心所惑,从此便如行尸走肉,万般身不由己。
她意识到这点时,马上拿出无双,想自刎于世。
刀艰难地移至脖颈,划开一个小伤口,鲜血缓缓淌出,很快便被雨水冲刷不见。她再也下不去手,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从此生死不由己,直至孤山覆灭。
雨水落在身上,彻骨寒凉。
那夜,佩玉便已经死了。
从前那个善良温柔,坚信世上万事皆有公理之人早已死去。
她想问问这个人,凭什么?
凭什么明明知道这是错的,还要放任,把孤山赶上绝路。
这世上的公理呢?正义呢?
你不是堂堂千寒宫主吗?怎么以一己之私这般胡作非为,凭什么啊?
剪云砂沉浸在震惊中,没发觉少女冰凉的杀意,她望着那张与记忆里爱徒容貌相似的脸,喃喃:“朝雨?”
这个称呼像一场冷雨浇在佩玉身上,她好像又回到那场夜雨中,浑身冰冷如坠寒窟,万事不由己,无助又绝望。
佩玉艰难地松开无双,转身往外走去。
“慢着,”剪云砂在后慌忙问:“你是朝雨的孩子?那块红鲤佩,是她留给你的吗?她在哪儿,还在世上吗?”
佩玉脚步一顿,从怀中取出红鲤佩,随手往外掷去。
剪云砂接过玉佩,摩挲着暖玉,“果然……这是你娘亲的东西,你怎能这般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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