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笑起来,眼中光华流溢,怀柏一时看痴了。
伏云珠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盏花灯,小小的兔子,血红的眼。
她大喇喇走来,“看,这盏灯可不可爱。”
佩玉呼吸微滞,面上笑容褪下,一眨不眨地看着花灯,眉目清冷,眼中的光,在瞬间碎裂。
伏云珠弯下腰,嘴角暧昧地擦着佩玉的耳垂,低声道:“我送你,好不好?”
热气一波波吐来,佩玉却如坠寒窟,浑身冰凉,不能动弹。
她好像闻见了那浓郁的血腥气,看到那年元宵花灯会上,血肉爆开的书生。
花灯里伸出无数双苍白、阴冷的手。
阴风侧侧,冤魂在她耳畔哭泣,那些死在血雾里的人,从地狱里伸出手,也想把她拉下深渊。
怀柏霍然起身,“不好!”
听到怀柏的声音,佩玉才如梦初醒。她不知伏云珠是否猜到自己的身份,但就算猜到,眼下定没有证据。
只要她好好隐藏,好好伪装,师尊不会知道的。
佩玉推开花灯,目光疏离,“城主客气。”
伏云珠又把花灯往她那边送,“拿着吧,这本是我欠你的。”
余尺素不齿,道,“用一盏花灯来换自己一条命,真是划算啊!”
伏云珠也笑,“是啊,用一盏花灯换一条命,真是合算至极。”
余尺素小声道:“无耻!”
小兔子花灯有着血红的眼睛,仿佛随时都要滴出血。
血眸冷冷看着佩玉,像当年那个冷漠无情的魔,冷冷地看着这个世间。
伏云珠又把花灯推了推,兔子的红眼睛越靠越近,快要碰到佩玉的脸。
怀柏站在佩玉身旁,伸手夺过花灯,“既然城主这般殷勤,那我们便收下了。”
说完,兔子的尾巴冒出青烟,火星点燃灯笼纸,很快花灯化作一团鲜红火焰。
火焰轻飘飘落下来,变成一片冒着余烟的黑烬。
伏云珠勃然色变,“你!”
怀柏冷笑,“既然收下,怎么处置,便是我们的事。”她抬起脚,把剩下的火星踩灭,尤不解恨,又施一道法诀,一抔冷水洒在余烬上。
“不劳阁下置喙。”
这六个字,怀柏说得极重。她在佩玉身前,像一只老母鸡护着幼崽,浑身毛都快炸起。
伏云珠的目光在她们二人之间转,片刻后,她笑起来,“真有意思。”
怀柏手按住云中剑柄,“阁下若再纠缠,我不妨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有意思。”
伏云珠摆摆手,“不敢、不敢。仙长莫要生气,相见就是缘,何必这样刀剑相向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样服软,怀柏倒不好发作,维持着握剑的姿势,把佩玉护在身后。
伏云珠抬头看了看,血红的灯笼轻轻摇晃,道:“时候还早,我同诸位讲个故事吧。”
余尺素不领情:“谁要听你讲故事?”
伏云珠没有生气,微笑着说:“诸位慢慢吃,我只在旁边站着,不占地方,你们就当……风在吹吧。”
怀柏不想同她有牵扯,“便是风响,我也不想听。”
伏云珠笑得温软,眼底绵绵含着情,夜风徐徐,紫衣在风中飘摇。
“那我同你们说关于渊风圣人与九尾狐仙的另一个故事,可好?”
余尺素被勾起兴趣,眼睛亮起来,看向怀柏,听她的决定。
怀柏坐下,“你说。”
伏云珠道:“狐妖将要长出九尾时,忽而不想升仙。于是,她便只长了半条尾巴,成了半妖半仙。”
余尺素插话:“哪个妖怪不盼着修仙,你这一听就是假的。”
伏云珠弯眉浅笑,声音轻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本就难以分辨,不妨就在闲暇之余,当个笑谈听听。”
“狐妖与渊风畅谈,听渊风说平生志向,心中不禁为之折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心折之后便是悸动,缠着那人,非要同她结契。”
“狐妖已有八尾半,修为通天,却非要和一名连结丹都困难的弟子结契,这是莫大的机缘。可渊风仍是推辞。你们说为何?”
余尺素不解道:“为何?”
怀柏说:“这不是很简单,她那时连结丹都难,寿数只有须臾几十年,对妖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若真结契,以后漫长的岁月,狐妖该如何办?”
伏云珠看了她一眼,笑起来,语气颇为动容,“是啊,可又有哪个人,会如渊风一般,宁愿舍弃机缘、舍弃自己生平大道,将心比心去为一只狐妖考虑。世上有哪个人,会生了这样一颗圣人的心肠?”
“那之后又是怎样?”余尺素问:“他们可曾结契?”
伏云珠:“之后是怎样,谁又知道呢。渊风修为已至元婴,狐妖再无踪影。故事的结局定下,过程再如何波澜壮阔,也不过是说书人的一声叹息。”
余尺素说:“我觉得你这个故事是假的,还是狐仙长出九尾的那个更好一些。”
善有善报,一切圆满。
伏云珠轻叹:“可惜世事不常圆满。”
说完此事后,伏云珠真不再纠缠,笑着看了佩玉一眼,施施然离开。
他们玩了一会,飞回天枢城,各自就寝。
一灯如豆
佩玉站在灯前,把市集上买的冰镇西瓜切成小块,用银盘装着,签子插好,送到怀柏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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