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胆子小,这样的惊吓一次便足够了。她既走运,没有遇见她曾经所所惧怕的一切,这人还是个真正值得自己崇敬一生的人,就索性暂时跟在这个人的身边也不错。嗯,其实一辈子也不算吃亏。
何况,她虽然拗不过家里三个曾拥有支配她终生大事绝对权利的家人,却是未必拗不过程母程瑶母女。
只是,沈茵看着程瑶面色依旧平淡,倒是也渐渐心虚了起来。她是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子,能做的反抗也仅限于此。但她这个非要求着程瑶拉一把的模样,又算不算自私自利,算不算强买强卖?
虽说是对方先隐瞒了身份骗了她家,但她现在的模样,可不就是看着人家稍稍没理又是这么一个侠女一般的人物,就蹬鼻子上脸了么。
看着沈茵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一向搞不懂沈茵脑海中千奇百怪想法的程瑶,正要问沈茵些什么。结果她还没能先将沈茵的手掰开,沈茵便已经如梦初醒一般,讪讪地松开了手了。
“算了,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小姑娘也知道自己拦得了这一瞬,也拦不了一世,又何苦作得人家恼火呢?
她将一句话说完,就立即背过了身去,似是不想看接下来的场景,但很明显,她的心中觉得十分难过。
而沈母就在一旁尴尬地看着她们俩个这一番好似夫妻耍花枪一般的动作,一双脚也是不知道该挪地方好还是不挪好。
程瑶看着沈母那不自在的样子,想着方才也是自己叫住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她道:“我只是,想与您说声谢谢。”
“谢谢?”
沈母有些傻眼了,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谢谢在她面前折腾了这么一出大戏啊。但她到底不敢表露出啥不满来,只得笑呵呵地客气了几句,然后就溜之大吉了。
而对于程瑶的谢谢,比沈母还意外的,就是沈茵了,她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都没完全回过神来。
她转过身,看着程瑶比划道:“你你你,你不是就想让我别跟你回去了么?你你你,你怎么没跟我娘说,她肯定高兴。”
程瑶却没立即回答,而是忽然拉着她的手臂就到她房间的小木桌旁坐下了。
在沈茵满脸如坐针毡的焦虑中,程瑶忽然问她:“我不明白,你一直在想什么。”
程瑶自己还在她这个年纪时,天天跟一群脏兮兮老爷们呆一起,可是就想回家安安稳稳地嫁人当个普通的小妇人,虽然这种想法也没两年就消失无踪了。
闻言,沈茵瞬间一愣,“我还能想什么?我不就是想过没惊没痛的安稳日子么。”
“那你更该找个好夫婿。”
沈茵鼓鼓腮帮子道:“那阿姊我问你,找个好夫婿什么的,我能不能自己作主?”
程瑶一噎,还真是,沈茵又能做什么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没有父母了,她也还有个兄弟可以支配她的一切。
“看得出来,你父母对你总有着几分感情,这回应该会对你多加用心。”
沈茵却是扁了嘴道:“那阿姊我再问你,成亲有什么好?”
程瑶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她一个没嫁过人年近三十的老女,还在军营里待得快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了,让她说成亲的好处,她这一时半会的,还真有点难。
“找了好夫婿,便有人疼爱,不好?”
沈茵道:“哪里就知道一定会是疼爱了。镇上高屠户你认识吧,他闺女,我好姐妹,就嫁进了县城一户殷实人家。我那姐夫的人品相貌,当时谁都说好,然而我高姐姐过去,过得可苦,婆婆嫌她家彩礼要高了,对她不待见,姐夫虽一脸和气,却尽是些表面关心,每年初二回来,她都是一幅强颜欢笑的样,看得我一肚子气。”
“这……毕竟不是人人如此,难道你就不思生儿育女?”
沈茵道:“我一堂姐,小名叫苗姐的,就是生孩子痛死了,一尸两命被嫌晦气,祖坟都没让进。”
说到这个,沈茵脸色也黯淡了不少,就算年纪差得太大并不熟悉,多年以前,她也是吃过堂姐给的糖的。
这种例子,只要是像她一样活泼爱动,还四处尖着耳朵听些闲话的姑娘,估计都能说出一大堆来。
沈茵咬了咬嘴唇,眼圈微红,道:“我胆子小,我什么都怕,可我爹娘让我嫁人,我个做女儿的,一句话都说不了。”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这我也就认了,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会跟那人好好过日子,做个好妻子,为他洗衣做饭,为他生儿育女。可是阿姊,如果我能有不嫁人的机会,我也是决不想嫁人,我什么都会,我可以给人帮佣,还可以去织坊纺织,何必一定要嫁人呢。”
“如果阿姊愿意,也大可以敷衍我爹娘,然后让我自己出门养自己。”
听着眼前少女的话语,程瑶想着沈茵对自己那一句句的评价,倒是觉得这个单纯胆小的沈茵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身上也很有几分倔强不屈的劲儿。
程瑶望着沈茵,仿佛就像是望见了曾经咬牙上了战场的十五岁少女。
最终,程瑶只得叹气道:“随你吧,娘喜欢你,有你陪着,她会开心。”
而且,这也是省了到时程母哭天抢地,骂她是个不孝女的功夫。
“你……”沈茵做梦一般地看着她,竟是有些开始她话语中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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