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有些微愣地望着沈茵手中的药碗,微微蹙眉道:“这是?”
听到程瑶的声音,沈茵瞬间从郁闷的回忆中回过了神来,抿嘴一笑:“这个啊,是安神的,让你晚上睡觉能睡得更好。”
说完,沈茵见程瑶面色不善,又道:“怎么了?你怕难喝吗?放心,一点也不苦,而且,我还买了好些蜜饯呢。”
程瑶缓缓道:“喝药……对我无用。”
若是喝药便能让她好好睡上一觉,那她早在去年便已没有了这样的苦恼。那时候她的母亲,几乎已是把她当成了个药罐,开了数不清的方子。
一辈子省吃俭用的老太太,为了宝贝女儿倒是什么钱都肯花,连那么昂贵的香料也添了不少,日日在她的房里点着。
可惜她这颗心,总是郁郁,说是无人可诉,倒不如更像是不愿与人倾诉,终日自我折磨般,累得自己疲惫万分。
看着程瑶脸上对药物的不耐,沈茵连忙冲她摇了摇手指头道:“那可不一样,先别说你没有生病,这不算是药,再一个,这可是王鹿阿兄花了好多心思给我配的独家秘方呢。”
冷不丁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名字,程瑶不禁微微一顿,问道:“什么阿兄?”
沈茵笑道:“啊,就是王大夫的儿子呀。你也知道,我一直很喜欢读书的,所以以前,我为了想要多沾点私塾的学问,就经常在早上时帮着我兄长拎包,而王鹿阿兄是我兄长的同窗好友,我与他自然也是认识的了。”
沈茵如此对她解释着,话里话外,还带着几分自己认识许多读书人的小骄傲。
只是,虽然沈茵的答案说得十分仔细,但程瑶却仍是莫名觉得,这个答案好像与她真正想要知道的有一些出入。
见程瑶又开始不说话了,沈茵只能继续开口道:“王鹿阿兄人挺好的,以前还总给我带糖呢,他给我开的方子准没错,比你过去吃的肯定强,也没什么害处。”
听她这么说,程瑶不禁轻声道:“给你带糖便能让你如此相信他。”
闻言,沈茵不禁有些纳闷地看她一眼,嘀咕道:“怎么就光注意到糖了呢。”
说完,她便将药碗塞进了程瑶的手里,然后又拿出两个油纸包。
“喏,我早有准备,这是冰糖杨梅,这是云片糕,你喝完宁神汤后想先吃哪个?”
哄小孩般的问题,小姑娘却问得认真,让程瑶都难得生起了几分哭笑不得来。
罢了,她究竟在跟一个小丫头纠结些什么呢。至于这碗所谓的秘方,喝就喝了,反正一碗安神汤也喝不死她。
这么想着,她举起这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便索性一饮而尽。
嘶,好烫……
她喝得冲动,猛然一口下去,只觉这热辣辣的汤药从她的舌尖一路滑到肠胃,烫到了四肢百骸里。
程瑶微微启唇,想要呼出一口热气,结果,却是忽然感觉气息一堵,好似有什么酸酸甜甜的东西被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舌头一卷,本能地抿了抿,这个味道,好似是杨梅蜜饯。
不是说,让她来选的么?
这么想着,程瑶也不禁微微一怔,果然,她果然还是跟沈茵呆得太久了么,不然她怎么最先想到的会是这个问题呢。
她轻轻地咬了一口,间隔了十几年的熟悉感便已是扑面而来。
这种酸酸甜甜的蜜饯果子,好似也是她小时爱吃的东西,只是价钱颇贵,后来家里愈发拮据,她娘便再也没买过了,让她也只得偶尔蹭蹭邻居家小姐妹的。
可真奇怪呢,明明她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爱吃零食的小丫头了,对这些东西也没有多少怀念,但如今,大概是因为这所谓的安神汤让她嘴里有些发苦,当酸甜的味道在她的口中渐渐蔓延开来时,她竟是忽然感到心头一阵酸意。
这样的淡淡酸意,从心口直达到眼圈,让她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沈茵此时仍惦记着手中的吃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窘态。
沈茵又将拿着云片糕的手对着程瑶伸了伸,柔声道:“阿姊,要不要吃这个?”
程瑶本能地摇摇头。
两人共处一室久了,生疏感也没得差不多了,沈茵如今可以说是已经完全不害怕程瑶了,此时看她摇头,直接便将包着甜食的油纸包塞到了程瑶的手里。
她眨眨眼,道:“我才不信。”
天底下哪有女孩子会不喜欢吃甜食的,嗜甜的沈茵如此以己度人地想着。
“平时没个零嘴吃,该多无聊啊。”
说完,她就笑眯眯地将程瑶喝完的药碗带去洗了。
一直到之后忙完了一切的沈茵哼着小曲儿回到了房间,沉默不语了许久的程瑶才终于望着她再度开口,却是对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这两个字,大大咧咧的沈茵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已对程瑶说了不下几十遍,但由程瑶开口对她说,却还是头一回。
沈茵只听到耳边仿佛传来一声弦断般的铮鸣,瞬间整个头都有些发昏了。
她站在程瑶的面前,小曲儿瞬间给忘到了爪哇国不说,一双手摸摸镯子揪揪头发,都快要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好了。
“哎呀,谢什么,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才要跟阿姊说谢谢……”
沈茵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程瑶这忽然的谢谢,是个什么意思啊?是谢谢她费尽心思得来的安神汤方子?还是谢她忍痛送出的云片糕?又或者是谢她这么久以来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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