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见陆启沛似乎恢复正常了,便俯身去替她整理衣衫,同时答道:“还没到未时呢,公子只是小憩了一会儿而已,不必在意。”
陆启沛想问的哪里是什么时辰?看看外面的日头她也知道是午后了,她想问的是其他。于是目光在被她碰乱的书案上一扫,又问道:“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近来温书温得我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阿鱼果然不疑有他,便答道:“公子别急,今日才二月初一,距离春闱还有好几天呢。先生也说您文章做得已经很好了,您可别熬坏了身子,到时候才是得不偿失。”
陆启沛胡乱的点了点头,心中惊涛骇浪未平,面上却已然学会了不动声色。正好翻倒的座椅也被阿鱼扶起来了,于是便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阿鱼关心了一句,也就听话的退了出去。
书房里又只剩下陆启沛一个人了,她静静地站在原地良久,忽而便站在原地无声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抬手捂住眼睛落下泪来。
回来了,她回来了,在死在至亲的胞弟手中之后,她竟回到了过去!
陆启沛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个笑话。她生来便失了父母,唯一的亲人就是同胞的弟弟,那是她的至亲。他们一同出生,一同长大,一同读书,一同学艺……可以说,这个弟弟占据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
她把他当至亲,他却拿她当工具!
功名利禄,权势富贵,以及那背后蝇营狗苟不可言说的一切,现在想来何止是令人作呕。
陆启沛在重生后的第一个时辰里,狠狠地哭了一场,哭逝去的亲情,也哭过往的天真。不过当泪水落尽,曾经所在意并为之受伤的一切,便也被她彻底的抛下了。
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即使眼眶还红着,少年的目光也渐渐坚定了起来。
陆启沛从来不是个蠢人,她能在科举中独占鳌头,她会在琼林宴上夺得皇帝赏识,本就足以证明她的优秀。最后她会死,只是因为一叶障目,从来也没想过要防备身边至亲至信之人。
而现在抛开了这些,束缚在她身上的无形枷锁也就随之破碎了——她没想过报复,但她也不会再留在这里。她不会再辛辛苦苦的读书科考,就为了给她那不成器的弟弟争一个功名,更不会为他拖了另一个女子下水!
似浑浑噩噩过了三两日,陆启沛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阿鱼着急得不行,请了大夫来看,也只说是陆启沛忧虑过度,可开了安神汤也不甚管用。
陆启沛眼看着憔悴了下来,却安慰阿鱼道:“没事的,许是临近科考太过紧张,等习惯就好了。”
阿鱼看着她苍白憔悴的小脸却是担心得不行,这种事哪是一句习惯就能管用的?更何况春闱临近,若是陆启沛在这个时候病倒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一切的谋划都要再耽搁三年?!
这种大事阿鱼可拿不了主意,便是一跺脚,对陆启沛说道:“公子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去问问少主,让他拿个主意才好。”
陆启沛却是赶忙将她拦下了,只道:“阿成还有大事要做,这些许小事就别拿去烦他了。”说完见阿鱼满脸的不认同,便又道:“这样吧,还有几日才科考,我听说城外的护国寺相当灵验。正巧我也是因为春闱的事心中不安,去佛祖面前求个安心,当是有用的。”
阿鱼听后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主意,毕竟连大夫都治不了的毛病,真请了少主来又能做什么呢?或许还不如求神拜佛来得有用,至少求神拜佛真的能够安定人心!
说服阿鱼之后,陆启沛出行的计划便顺利了许多——不是她不想在重生的第一时间就拂袖而去,实在是重生了一回,让她真真切切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就是一枚棋子,一枚被人捏在掌心肆意摆弄的棋子。而现在正是她实现价值的时候,执棋的人又怎会容她随意的脱离棋局呢?
即便陆启沛这几日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她也知道,这整座府邸的人都是盯着她的眼线。而从小与她一同长大的阿鱼,她曾经十分信赖的阿鱼,也不是跟她一条心。
犹记得前世,最后那一碗有毒的羹汤,正是阿鱼亲手端给她的……
如今重来一回,知道了结果,看穿了太多,陆启沛也变得谨慎起来。她宁可费心筹谋只为寻个外出的机会,也不想早早暴露意图,为人所趁。
万幸,阿鱼什么都没发现,她甚至比陆启沛更急切的准备好了外出事宜。她连一夜都等不了,只想尽快将陆启沛送去护国寺,以期在佛光普照下,能让后者得一夜安眠。
陆启沛当然不会辜负阿鱼的好意,她终于踏出了书房,踏进了久违的春日暖阳中。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堆满书册的书案,嘴角扬起一抹谁也不曾看见的讥诮——这一回没了她替考,她真想看看她那好弟弟,还能不能独占鳌头。亦或者该是名落孙山?
念及此,陆启沛沉郁了数日的心情,瞬间明媚了许多,便连一旁的阿鱼都察觉了。
阿鱼见陆启沛心情舒畅,心里还挺高兴,不禁笑道:“看来公子这些天是真的憋坏了,这会儿见能出去走走,这还没到护国寺也让您开怀了许多。今晚看来是不会有噩梦了。”
陆启沛并不否认。她甚至抬起手臂,不顾形象的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而后说道:“是啊,今年的春闱真是碰上了好天气。要我说,这样天气考什么试啊,合该游玩踏青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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