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母抬手擦掉额头上的细汗,止不住叹气:“最近已经很少梦到了。”
对她来说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早些年在狱中,要不是惦念着还活着的女儿,她早已经结束了生命,出狱后又病倒,一直提着一口气,警告自己不能倒下,拖着一副残破的躯壳在努力生活。
开始总害怕女儿会认为她是个杀人的恶魔,可后来女儿待她态度如常,也给了她一点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勇气。
可能与童年的经历有关,母女两人关系并不亲密,女儿一直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是除了母女这一层关系之外也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常母一直都有愧疚,觉得她拖累了女儿,还有从小家庭给予女儿的不幸,都让她处处抬不起头来。
所有的这些不幸与苦痛,都是那个男人给的,她恨不得回到过去再杀他一遍,就连在噩梦中,也是回到那天,自己手刃他的那天。
好在这几年,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已经很少做这样的梦了,只会在生活太过平安顺遂的时候,这些不堪的往事跳出来扰她心绪。
现在女儿的生活很幸福,她也尝试努力忘掉过往,不打扰得之不易的平静。
事情发生的时候常晏清还小,亲眼目睹那样的场面,不可谓不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创伤。
虽是亲生父亲,但常晏清对那个男人的恨一点儿也不比常母少,就是那个恶魔,毁了她的家庭,差点也毁掉她自己。
若不是认识了小月亮,她哪还有什么所谓的幸福,早就尝尽了世间冷暖,原以为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可是那人偏偏以那样蛮横不讲理的方式闯进她的生活。
在习惯了充满阳光的生活后,又怎会愿意回到黑暗,她不舍得放手,也永远不会放手。
“妈。”她把水杯放回床头柜上,也像是放下了过往,“早点放下吧。”
那些事情已经不值得为之伤心难过了,她们不应该拿别人的过错让自己受罚。
如果真要受罚,那么过去的那些时日,已经够她赎罪,她怕了,真的怕了。
第36章
血, 满天的血光。
年仅十岁的常晏清买完盐回到家中,所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她的母亲, 手里拿着一把刀,是往日切菜常用的那把,她的父亲, 倒在血泊中, 身后是一摊漫开的血迹, 已没了生息。
“清清, 不要怕。”
母亲丢下手里还淋着鲜血的菜刀,举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溅满血的脸, 拽着她的胳膊回了房间。
“好好呆在里面,不要出来。”母亲这样对她叮嘱, 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看到上面满是血污却又放下,最后只慈爱地看了她一眼, 走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接着常晏清便听到外面母亲哭泣的声音,许久, 才变成了说话声。
母亲在和别人打电话。
“警察同志,我杀人了。”
对方似乎是不信, 又问了一遍。
“我真的杀人了,是我的丈夫。”
“地址是×××,你们过来吧,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电话打完, 母亲又开始哭,没过多久,窗外便响起警车鸣笛声,紧接着是开门声,男人严厉的问询声,母亲冷静的回答声,和身体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警车开过来又开走了。
街坊邻居出来看热闹,常晏清透过窗户听见他们说道:
“造孽哟,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没了。”
“杀人的疯婆娘。”
“他们家男人也真不是个东西,母女两个人没少遭罪。”
“晦气!吵架归吵架怎么还动手把人杀了!”
看完了热闹,人群也就散了。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常晏清蜷缩在房间的小角落里,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
她好像一夜之间没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
原来母亲支开她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的脑袋还贴着纱布,是死掉的那个男人昨天晚上用酒瓶打的,如今哭起来牵动伤口,隐隐作痛。
出门的时候男人还在暴跳如雷,对两人万般斥责,现在已经化为冰冷的尸体,不会说话了。
他永远的留在了今天。
年幼的常晏清对此没有一丝怜悯,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父亲,在他开始没日没夜地赌博、酗酒之后,这个美好的词汇已经不属于他了。
家里值钱的东西被他洗劫一空,稍有不顺便对她们恶语相向、拳打脚踢,好似往日的温情都是一场笑话,空荡的屋里除了横陈的玻璃酒瓶,已经没剩下其他的东西了。
还有欠下的那些债务,是她们家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那些放高利贷的,看起来如此凶神恶煞,每次来要债拿不到现钱都要打砸抢掉一些东西,每每如此,那个窝囊的男人便拿她们撒气,鼻青脸肿是常有的事。
尽管母亲竭力护着她,她的身上还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护得越狠打得越重,没人能承受他的怒火。
母亲承受的伤害只会比她更重。
小常晏清是哭着睡着的,直到第二天大早,舅舅打开了封印她的房门。
客厅的尸体和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除了空气中飘着的淡淡的血腥味,显示这里不久前发生的惨案。
舅舅把她带回家,安置在了仓库改造的小房间里,屋里昏暗潮湿,床是硬的,木板拼成,加一床绵薄的被子,就能撑过一整个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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