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琬随骆凤心一起忙碌了一会儿, 待骆凤心给手下的人分配好任务以后两人才一起从衙署出来。
普通民房和商铺绝大部分都没有衙署的房屋坚固, 街道上所见的情况比衙署内糟糕百倍。乔琬放眼望去, 四下俱是断壁残垣, 战死的、烧死的人不计其数,甚至还有不少人是被突然倒塌的房屋压死、在窄小的路口被蜂拥而过的人群踩死, 种种惨状不可胜举。
离她最近的两具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他们没有穿盔甲, 多半是城里的百姓, 烧成这样, 连是男是女都不能一眼分辨出来,更别说在这种条件下查出他们的身份,把他们的尸身归还给他们的亲人。
或许,他们的亲人也在这一役中丧了命……
老人、小孩,无辜惨死者不计其数, 城里满目疮痍,这场仗确实是她们胜了,可乔琬都不知道如今这样有谁能算是这场战役的赢家。
压抑了一晚上的恶心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乔琬蹲下身用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呕起来。这段时间她没吃过多少东西,连吐都吐不出个痛快,眼泪被胃部持续不断的抽搐激了出来,每吸一口气,空气中的恶臭就又形成了新的刺激源,如此循环,干呕不止。
“……乔琬、乔琬!”
不知道骆凤心喊了她多少声,直到她被骆凤心强拉起来推回到衙署内,脑中的嗡嗡声才逐渐退了去,耳边骆凤心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阿凤……”乔琬被骆凤心抵靠在墙上,眼泪模糊了她的眼,让她无法看清骆凤心的面庞。
骆凤心仔细地替乔琬擦拭干净,低声对她说:“这跟你没有关系知道吗?城里的火不是咱们的人放的,这些叛乱的人也不是你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作乱的。即便没有你把其他城的叛军引来,于仲这些人早晚得跟钟信起冲突,两边若是打起来,千阳城的百姓一样要遭殃,战后说不定还得受他们奴役,形势未必就比现在好。”
乔琬抽了抽鼻子,不说话。
“况且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各县城的首领和主力军都在这一役中或死或被俘。如果不这样做,咱们想要收复其他县城少不得还有仗要打,会连累到更多无辜百姓。”
骆凤心说话的同时替乔琬把乱掉的头发理好,轻柔道:“现在我去看看常将军那边的情况,你就待在衙署帮随军的医师照顾伤患好吗?”
乔琬乖乖地点了点头。这计划是那天她在树林里跟骆凤心一起制定的,她提了构想,骆凤心帮她完善了一些军事上的部署。定下计划的那一天她就知道多半会有这个结局,只是想像这副场景跟实际亲眼见到所带来的的刺激和冲击感完全是两码事。
战后骆凤心作为主帅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乔琬不想在这时候给她添乱,何况结局已定,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痛哭,不如把精力花在救助百姓上,虽然多她一个或许意义不大,但好歹也能略尽绵力。
这一整天都在忙碌中度过。岑穹不断带着人把搜寻到的伤员和病号送来,随军的医师忙得脚不点地,并无闲暇顾及乔琬。乔琬对于急救也就只有一点模糊的常识,亏得有小白从头到尾指点才总算没给人家添倒忙。
她让岑穹在搜救的时候多问问有没有人是原来城里的大夫或者药师学徒,岑穹开始还抱怨乱成这样去哪儿找大夫去,结果还真让他问着了几个。
多了几个帮手以后,乔琬他们稍微松快了一阵子,也就那么刻把钟的时间,后续源源不断有新的伤员送来,增加的几个帮手也不太够用。
不幸中的万幸是乔琬跟骆凤心离京的时候预想到了这种情况,随行备下了大量的药材和制好的成药,不然在这种条件下缺少伤药,很多伤员都要活不成了。
骆凤心中途回来看了她一次,乔琬知道骆凤心是不放心她,她现在已经好多了,原先以为只能帮点小忙,真到了救人的时候才发现忙无大小,帮着医师们抢救了好几条命以后心里的愧疚感也稍微填补回来了一点点。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乔琬觉得才刚从粮仓里出来,没多一会儿天就黑了。她头一夜就没睡觉,白天又劳碌了一整天,到现在感觉十分疲乏。这还幸亏她这段时间每天有在骆凤心的监督下锻炼身体,要是换了从前,保不齐就得头晕眼花了。
乔琬有心再多干点活,但理智告诉她这时候最好休息一下,万一她倒了,不光忙帮不上了,还得给别人添麻烦。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去哪儿找张床睡,乔琬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墙角坐下,抱着膝盖靠着墙打起盹儿来,打算歇会儿了再继续干活。
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身上好暖和,略一睁眼,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了床棉被,而她的头好像也靠在什么东西上,软软的,难怪睡得很香。
乔琬不用转头就知道是骆凤心坐在她身边。骆凤心的铠甲还未脱,大概是怕硌到她,用棉被裹住她以后,又拿被角在自己肩上垫了几层,这才让她靠过来。只是这样一来骆凤心自己就得往下坐坐,姿势肯定不是很舒服。
听着耳畔绵长的呼吸声,乔琬感觉骆凤心应该是睡着了,只是她刚一动,骆凤心就醒了。
“再睡一会儿?”骆凤心的声音带着从沉睡中醒来时特有的沙哑。
远处是灯火葳蕤,来往忙碌的人们用着或低或高的说话声将她们这小小的一角衬托得更加幽静。骆凤心的嗓音难得褪去了冷清,如同呢喃细语,充满了温柔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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