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白振祺说道:“但医馆还需要一些人来帮忙, 不用懂什么医理, 负责端水煮粥打扫就行。我昨日去棚屋那边瞧了一眼, 见幸存的百姓们都面有愁容唉声叹气, 我想着与其放他们在那里无所事事反覆做着城破那晚的噩梦, 不如发动他们都干起活来,比如医馆这边的活就可以找一些妇人来做。”
这是乔琬的一点切身体验,她也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 悲痛当然在所难免,可日子还要往前过,早日让生活回归正轨才是脱离悲痛的最好办法。
“这样也好。”白振祺点点头,捻了捻自己的胡须道,“最好是把有一技之长的人尽快统计出来,咱们要重建千阳城,木工、铁匠都很缺,而且马上要过冬了,城里的布匹棉衣都不够用。”
乔琬道:“实在忙不过来的话布匹可以从州里其他地方收。正好现在也是农闲的时候,给百姓们增加点收入,大家有活干有钱赚,就会安分很多。除了布匹,你这几天辛苦一点,把其他短缺的物资也清点一下,列一份清单给我,我好看看是安排人做还是从别处采买。”
千阳城如今百废待兴,其实不止千阳城,岷州大部分地方都是。乔琬从前干得是御史的活儿,负责监察百官核审一些重案要案,暗中再帮着骆瑾和搞点阴谋诡计耍弄人心,现在岷州这摊子事要是放在朝中,都该是六部干的活,由群相们共同商讨统筹。
乔琬的官还没做到宰相这一层,也没有在六部干过,再往前去就是个学生,最多组织组织校内活动。重建工作繁琐而复杂,她没有经验,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问题一大堆,还好有白振祺这个帮手能帮她把需要办的事都一一理出来,她只用想办法解决难题就好。
“至于你昨天找我说的银钱的事,我考虑了一下,既然你们搜刮财物的时候没记个账,收缴来的这些钱如今要还也没个依据,不如就拿来雇佣城里的百姓们干活,照顾伤患也好、帮忙盖房子也好,按工给钱。这样一来等城里恢复了以后大家也不至于手上都没积蓄,无法正常买东西。”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白振祺想了一下道,“只是我担心这一举措会遭到一部分人的反对。”
“此话怎讲?”乔琬问。
白振祺道:“郡主莫约是忘了,千阳是岷州的州城,城里有不少有功名的一等秀才、举人还有一些世家大族,虽然跟京城的世家们是比不得,但也是士族,平时是拿朝廷的补贴和俸禄的,你让他们跟平头百姓混在一起劳动,他们很可能不愿意。”
啊!差点忘了士、农、工、商这个阶级鄙视链。
这些人真是,前番被迫跟平民挤在一起领粮的时候也没见矫情,现在情况稍微好了点,反倒事儿多。
乔琬在心里哔哔个不停。
这不是白振祺妄言,她听白振祺的提醒就意识到肯定会这样。人嘛,强权之下没得讲究的时候也就算了,一旦看着来了个好说话一点的,肯定就会闹着想把自己的权利讨回来。
这个鄙视链存在了千余年,乔琬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把那些人的观念改变过来,而且她和骆凤心刚入主岷州,贸然跟本地的士族起冲突并不是明智之举。强权固能压得了一时,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抚了下额头,现在很麻烦的是衙署的户籍册在乱战中找不到了,只能找户部要备份,中间一来一回还不知道要多久。这东西又不是什么急需的物资还能让骆瑾和拿关乎百姓生死的理由来催一催,陈太师要是想刁难她们找个借口随随便便就能拖上个两三个月。
乔琬思考了片刻,对白振祺说:“那先这样,告诉他们这几个月的补贴先欠着,等重建完毕之后一起发放。反正这段时间都是官府管饭,特殊时期让他们理解一下,连殿下都跟他们一样每天喝粥呢。”
“啊还有,跟他们说,将来州里任命官员的时候会优先考虑这段时间为重建做过贡献的,如果不愿意干体力活,那就为重建为治州出谋划策。总之没有贡献的话,除非他们确定自己能中进士,不然以后做官就别想了……”
乔琬停了停,摆手道:“算了,我写个告示好了,现在也不知道谁有功名谁没有,让他们自己去看。顺便把鼓励垦荒、以垦荒亩数抵税的告示也写了下发到各县去,先安抚一下百姓。”
两人正商量着,一只大鸟从窗户外飞进来,迳直落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弯着脖子理了理翅膀下的羽毛。
这鸟飞得极快,突然出现,把乔琬和白振祺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鸽子怎么这么大!”白振祺惊道。
乔琬在最初的惊吓过后缓了过来,冷漠脸道:“因为它不是鸽子。”
白振祺一脸问号。他眼前这鸟虽然部分羽毛上有一点点黑色的斑点,但整体雪白,脚上还绑着信筒,不是信鸽还能是啥?
他刚想再问,就见这只大鸟忽然张开了翅膀,露出它又弯又尖喙,长长地清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被人误会成鸽子,要为自己正名一下。那声音哪里是鸽子能发出来的,分明是某种鹰类。
白振祺:“……”行叭,你们京城来的人就是会玩,居然拿老鹰当信鸽使。
他脸色复杂,乔琬的心情比他还要复杂一点。白振祺只知道这是一只鹰,而乔琬可是知道这是一只海东青啊!能让一个民族为了它灭掉另一个民族国家的海东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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