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珚闻言,心道阿浔真是同自己心意相通,不由道:“阿浔所思,亦朕之所虑。朕亦有所想,故而前来同阿浔商议。”
沈浔轻轻点了点头,端坐身子。每每言说政事,沈浔面庞便敛了笑意,面色沉静似水,柳眉下,双目清澈。
“陛下,臣之所思有二。其一,右仆射薛崇,跟随臣多年,臣对他一直颇为信任。未曾想,他竟与那豫王暗中勾结。查得缘由,乃是薛崇觉着仕途再获升迁无望,却又不甘居于左仆射崔宁之之下。豫王暗中书信拉拢,许诺高官厚禄,甚至以尚书令一位诱之,薛崇这才投了豫王。其二,城门校尉曹毅,竟胆敢在春蒐大典行刺。猎场众目睽睽,不论得手与否,曹毅都是死罪难逃。臣一度疑惑,是何原因能让曹毅以死效命豫王一党。经查,原来早在赵瑗潜回溱国时,曹毅亲眷便被其党羽暗中挟持,迫使曹毅就范。赵瑗欲夺帝京,城门是要塞,故而先声夺人,拿下城门校尉曹毅。”
赵珚面色凝重,点头道:“阿浔所言,亦是朕忧心所在。尚书衙署乃一国机要,城门防守乃皇城命门。偏偏这两处皆出了纰漏。赵瑗与那豫王,一个久未归国,一个远在封邑,却能在暗中操纵得了他们……岂不叫朕愤然。”赵瑗说着,双眉蹙起,连着广袖下的手都紧紧握了起来。
沈浔颔首:“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对去国诸王,日后更要严加防范。想那晋时八王之乱,汉时七国之乱,皆因诸王谋逆而起。以史为鉴,我溱国朝廷切不可掉以轻心。”
赵珚听言,料想沈浔必然已在思索应对之法,于是问道:“阿浔可有何对策?”
沈浔未答,却问赵珚道:“陛下,吾等在此春蒐狩猎,是为何?”
赵珚一怔,回道:“溱国祖制,四时狩猎,实则训练兵士,任命将帅,弘扬尚武之气。”
沈浔颔首:“一国军队对朝廷至关重要。兵强马壮,于外,可御外敌,于内,可平内乱。而军中将帅更是重中之重。臣纵观溱国兵制,身居军职要位者,大多出身权贵,或权贵之亲眷。拿校尉孙尧来说,他便是豫王外甥,这才衷心于赵瑗,与豫王里应外合。”
赵珚叹道:“阿浔说的是,自溱国开国,便是如此。开国之时,为溱国建立功勋的,不是高祖之兄弟,便是高祖属下兵将。开国后,高祖兄弟自是去国封王,那些兵将则多数在军中任职高位,又频频与皇亲联姻,其子嗣亲眷承袭军中高位者无数。”
“是以,这官位承袭需要革新。”沈浔说着,目视赵珚:“将帅者,当任人以贤,不论出身如何,只要有勇有谋,武艺卓越,忠君爱国,便可立得军功,封官封爵。”
沈浔此言,说到赵珚心里。赵珚展眉,喜道:“就依阿浔所言,不日就颁布政令。”
沈浔这才露出微笑。她眉目流转,继续道:“眼下正有一人,臣觉得可当大任。”
“哦?是谁?”
“议郎将郭予。”沈浔道,“此人虽出身寒门,却忠君不二,亦勇武多谋,行事机敏,是将帅之才。”
赵珚颔首,经历诸多变故,郭予之能有目共睹。赵珚习武之人,征战沙场,自知良将难求,心中也早已认定郭予,欲委以大任。可忽的,赵珚不知为何想起那日,沈浔自天牢探视赵瑗而回,下了马车,转眸对着郭予温柔一笑……心中顿时“咯噔”起来。赵珚一国之主,大事上自是秉公严明,郭予难得良才,赵珚必会重用,只是想到阿浔似是对他格外留心,于是忍不住欲“提醒”沈浔一二。
想及此,赵珚双颊微红,对着沈浔,嘟囔道:“郭予自是将帅之才,堪当大任,只是……阿浔日后,不许对郭予笑得那么温柔。”
诶?沈浔一愣,即便聪慧如她,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赵珚这突然而至的脑回路。见沈浔愣住,赵珚疑心沈浔是惦记郭予,没来由地赌气道:“阿浔那日从天牢归来,对他笑得那么温柔,朕不高兴。”
沈浔这才醒过味来,暗叹赵珚傻气,不由低眉掩唇,轻笑出声。
此时,本在沈浔榻边窝着的那只兔儿,似是闻得声响,蹦跶哒地跳了过来,向沈浔膝头爬去。
沈浔感到兔儿动作,含笑弯身,将它抱起,放在怀中抚摸,一面摸一面对兔儿道:“兔儿兔儿,你怎的来了?陛下方才命我不准对郭予笑,那,我对兔儿笑可好?”
赵珚:……
赵珚看着沈浔逗弄怀中白兔,竟莫名心生羡慕……哼,这兔儿躺在沈浔怀中那处柔软,闲适惬意,悠然自得……赵珚咬牙,脑中顿时想着,兔儿是烤着吃好,还是蒸着吃比较香……
正当赵珚思索时,沈浔悠悠开口:“陛下可知,臣给这兔儿起了名字。”
赵珚晃过神,什么?阿浔还给这兔儿起了名字?
“臣唤它茵茵。”沈浔笑着,目光露出一丝狡黠,“茵者,从草,因声。绿草丛丛,谓之‘茵’,兔儿食草,唤它‘茵茵’,乃是望它吃食无忧。陛下觉得可好?”
赵珚:“……好,好。”赵珚愣愣,似是觉着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沈浔一袭绛红衣裳,头戴白玉簪,手中兔儿亦浑身白皙,赵珚看着,觉得沈浔真似那月宫仙人,抚着兔儿,怎么看怎么和谐。
这时,只听得沈浔轻道:“茵茵乃是陛下捉来,送与臣的。臣定会好生养着。”说罢,轻轻戳了戳兔儿肉鼓鼓的腮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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