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许久的莺莺扇了扇翅膀,跳到了小竹篓上,响亮地叫了两声。
它歪着脑袋看了看绿澜,又看了看剩下的三个陌生婢女,突然振翅飞上了山水屏风的一角——
“喳!喳喳!”
莺莺晃了晃脑袋,又叫了好几声。
“嘘!别吵醒了郡主。”婢女们赶紧示意莺莺别闹。
这只莺莺,这些婢女也是见过的,她们都知道小郡主素来喜欢这只鸟,也不敢作势吓它。
绿澜去小间中拿了两颗浆果出来,小声道:“乖,来吃了浆果,好好回去歇着。”
莺莺再扇了扇翅膀,这次抖了抖头上的冠羽,叫得似乎更响了。
“喳!喳喳喳!”
绿澜与婢女们哪个敢当面唤它“莺莺”?瞬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才能哄它乖乖回去,莫要惊扰了郡主。
燕缨眉角微颤,还是被莺莺给吵醒了。
“拂……儿……”
她的轻唤极是虚弱,没有谁听清楚她唤的到底是谁?
“喳!”
莺莺从屏风一角飞落,踩上了燕缨心口上的锦被,歪头静静地看着燕缨。
“拂……”
燕缨半眯着眼睛,只觉身子沉重无力,这句话说得艰难。
莺莺扇了扇翅膀,似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猝不及防地,莺莺又飞了起来,从【春雨间】敞开的大门飞了出去——
绿澜惊呼:“不好!鸟儿飞走了!”
燕缨吃力地看着眼前的所有人。
拂儿不在了……
眼眶一烧,燕缨黯然合眸,眼泪悄然沿着脸侧沁入枕芯之中。
两名府卫紧紧追着莺莺跑了好长一段路,可鸟儿一旦上了天,又岂是寻常人能追上的?夜色深深,莺莺钻入了繁茂的林冠之中,终是没了踪影。
天上的乌云渐渐沉了下来,一片又一片地滚滚层叠,像是沉重的铅板,几欲从天上压下,碾碎人间。
一道澈亮的闪电撕破苍穹,几乎照亮了整个临淮行宫。
怵人的惊雷声落下,兵甲声四起,天子的宫卫很快将秀明殿围了起来。
刘明与一众太医被十名宫卫给逐出了寝殿,慌乱地跪在了寝殿之外。
天子神色焦灼,他探头在寝殿外看了一眼,强掩住了眼底的喜色。
“你们平日里都要给朕与嫔妃们请脉的,若是染上了麻风……”天子刚准备训话,便瞧见秦王妃气势汹汹地领着萧家的影卫踏入殿来。
天子年轻时候也见过萧瑾的凶悍,此时本来就有些心虚,看见这样的阵仗,他下意识地往宫卫身边退了一步,凛声喝道:“萧瑾,你想做什么?”
“殿下有疾,妾自然是来救殿下的。”秦王妃答得干脆,挥袖示意萧家影卫值守在了寝殿大门前。
天子不悦地看着她,“承远平日就是太纵容你了,见了朕,你可还记得……”
“妾,求陛下下旨医治殿下!”秦王妃带领那几名影卫一起跪了下去,重重地给天子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再直起身时,每个人的印堂已是发红,“陛下素来与殿下兄友弟恭,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
天子沉默,并没有去接秦王妃的话。
“陛下!”秦王妃再拜。
天子冷冷俯视她,负手而立,凉声问道:“你知道……你想救的是什么人么?”
“妾的殿下,当今秦王。”秦王妃答得干脆。
太医如今都被押在殿外,天子摆明是不想救人的。秦王妃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服软,哀求到天子下令太医全力救治为止。
她暗暗地思忖着,后面还能说什么话,讲什么道理,做什么交易,让天子或动恻隐之念,或生忌惮之心,或……愿意接受交易,留秦王一条生路。
“你们夫妻多年,想必有些事他从未跟你提过吧。”天子说着,对宫卫长道,“封锁秀明殿。”
“陛下!”
“你们都下去。”
天子无视秦王妃的再拜,示意庭中所有太医都退下,“今夜速速清查各宫,若有同样的症状,不管是谁,一并封锁宫院,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诺。”一部分太医领旨退下。
刘明恳切再拜,“陛下,殿下的症状尚轻,下官可以……”
“嗯?听不懂朕的话么?”天子再问。
刘明不是不懂天子的心思,可好友在内命悬一线,他身为医者,岂能袖手旁观?
“陛下……”
“刘明!你想抗旨?”
刘明歉疚地看了一眼秦王妃,终是垂头退了下去。
秦王妃噙了眼泪,幽声道:“陛下,念在……”
“萧瑾,朕可是以大局着想。若是这麻风病在临淮行宫传起来,谁都活不得,若是传到了宫外,临淮百姓又何其无辜?”天子说的大义凛然,“朕不单单是承远的兄长,朕还是这天下人的君王。”
不等秦王妃回话,天子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他微微低头,“萧瑾,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御医齐轩为何突然失踪么?”
秦王妃猛地一震,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天子竟知道她暗查此事多年?!
天子冷冷笑笑,拍响三声巴掌。
秀明殿外,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独臂男子缓缓走入檐下。
又一声惊雷响过。
檐外,雨珠飞泄,很快在天地间拉起了一笼模糊的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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