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夫人竟是要教她管家!
这一副已经打算把偌大家业交到阿浮手中的态度,叫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有心说自己与孤云长之间,并无男女之情,自己多半不会成为神剑山庄的女主人,可是话到了嘴边,想到昨天孤云长恳求她的那些事情,又说不出口。
只好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将账本接过来,硬着头皮往下看。
孤夫人在一旁看着她,眼睛里含着微微的笑意。
窗外的孤云长怔怔地瞧着这一幕。
如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美好啊。
媳妇向婆婆学着如何掌家,母亲期待着儿子即将到来的婚礼……
“尊夫人自令尊去世以后,就一直郁结在心,早些年还好,少庄主年纪尚幼,神剑山庄又有许多豺狼鬣狗虎视眈眈,尊夫人心里头一直撑着一股心气儿,如今神剑山庄的运转走上正轨,已经摆脱了当年庄主骤然离世的影响,少庄主又已经长大成人,那股支撑着尊夫人活下来的心气就渐渐散了。”
“五六年前我就跟尊夫人说过,若是谨遵医嘱,按时吃药,放宽心胸,少说还有十年好活,如今过去了五年多,本来应该还剩下一半的光景的,但自少庄主及冠以后,尊夫人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日子更是到了大渐弥留之际,五脏六腑具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是听说有了沈姑娘的消息,才又强撑了些日子……”
“我知晓少庄主疑惑什么,是,尊夫人面上看着是没什么大碍,但她现在就是一棵早已经烂了根的大树,不管叶子长得再漂亮,树干再挺拔,一阵风吹来,就有可能轰然倒地,尊夫人应该是用了什么秘法,透支了生命力,维持着现在的身体,但人力有时尽,终有一天……”
吴郎中后面还说了些什么话,孤云长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是见过很多生死的人。
十五六岁的时候,他剑法初成,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当时教他剑法的师父,就叫他下山,去追捕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剑。
曾有很多条生命在他的剑下消逝,但孤云长从未因此感到过愧疚或者是任何的负面情绪,他认为自己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剑下没有无辜冤魂,自然也就无需背负任何的心理负担。
但孤夫人的身体情况,第一次叫他意识到了什么是死亡。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是那么脆弱的生物。
明明那么强大的一个女人,明明在神剑山庄的敌人欺上门来的时候,敢一个人提着剑守在山门的女人,竟然就要死了,还是以一种谁也无法挽回的方式。
在路上的时候,他本来和阿浮商量好了,一到神剑山庄,就立即向孤夫人解释清楚,取消掉两人之间的婚约,但到了山庄以后,他心里有鬼,迟迟不愿意向母亲开口,阿浮也不好主动开口,以免伤了孤夫人和神剑山庄的脸面。
没想到这一耽搁,就等来了这件事情。
阿浮对孤云长这个男人,称不上有多少了解,却也知道,他是个除了剑,几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人,绣春刀的人一路护送他们两人来到神剑山庄,阿浮自己还和绣春刀的人多少有些交流,孤云长是真的可以沉默到一句话都不说,只抱着自己的剑。
在阿浮面前,他稍微温和些,可在阿浮看来,那也只是因为自己头上绑着一个未婚妻的名号而已,加上她有一手不错的刀法,或许勉强入了他朋友的行列。
昨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找到阿浮,不过几个时辰不见,眼睛便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原本宛如不动雪山一般的气息,变得凌乱而不稳定,若非阿浮功法独特,出手稳定了他的情绪,恐怕他当场就能表演一个走火入魔给她看。
阿浮叹一口气,便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姨母的身体……”
孤云长点点头。
“阿浮,我们的婚事,我们的婚事……”他声音沙哑,眼神透着恳求,“我不是要要挟你,我也不强求你与我成亲,只是希望退亲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他们都知道孤云长说的以后是什么以后。
“你不知道,母亲有多盼着你,吴郎中说她大限早就到了,是听说了你还活着的消息,才硬撑到了现在,算我求你……”
“你不必求我,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伤她的心,姨母不仅是你的母亲,也是我的亲人。”对于退亲这件事情,阿浮本来就不着急,她只是不愿意同另一个人以婚约的形式绑定在一起,可在这种时候,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阿浮和孤夫人接触的不多,但也看得出来,她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吴郎中说她用的秘法,虽然能够维持着机体的正常运转,但需要忍受极大的痛苦,她和孤云长商量后,都决定不拆穿孤夫人的伪装,只把这段最后的时光,当做寻常日子来过。
之后的日子里,孤云长每日练剑,一日三餐,却必定守在母亲的身边,陪着孤夫人用餐,吃完饭后就走,也不做过多的停留,阿浮则留下来,待在孤夫人身边,硬着头皮看那些复杂的账本,学习管家的本事。
神剑山庄涉及的产业极多,看的阿浮头皮发麻,有时候做梦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可孤夫人现在的一腔心气儿,全靠她掉着,阿浮不敢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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