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柚连连退后几步,警惕地抬头,乍然看见房梁上蹲着的那人,眼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阿浮——阿浮姐姐!”
沈浮轻巧地自房梁上一跃而下,“是我,好久不见。”
范柚看着眼前的人,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头发乌黑,皮肤雪白,笑起来和四十年前没什么两样——不,甚至比四十年前还要更漂亮一些。
“阿浮姐姐还是那么年轻,而我都老了。”
她叹息着抚摸了一下鬓边已经花白的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今年五十有余,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比起同龄人,修炼大梦心经的她其实并不显老,但脸上身上,仍然难逃时光的痕迹。
“你哪里老,我的小柚子,威风着呢!”
沈浮调侃了一句。
想到被沈浮瞧见刚刚的模样,范柚的脸就微微泛红,她辩解道:“我是听不得他们诽谤您……”
说着,她又问道:“您这些年去了什么地方?怎么绣春刀都没能找到您的踪迹?”
“出海玩了一趟,去了几个别的国家,见识了一些不同的风景……”沈浮摇摇头,“但走来走去,还是赵国的风景最美。”
“都说月是故乡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沈浮看着她,昔日的小女孩,脸上已经有苍老的痕迹,范柚是她当年认识的人里面,最年轻的一个,如今已经白发苍苍,何况是其他人。
“嗯,不走了。”
她答应下来。
……
“陛下有旨,罢朝三日,钦此!”
早早等候在大殿的群臣,被一封旨意打发回府,年纪轻的还不知事,露出诧异的神情,纷纷担忧又关怀地问道:“陛下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而上了年纪的那些大臣,则是面面相觑,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那人又回来了。”
就连朝堂上向来不对付的韩丞相和楚御史两个人,都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又冷哼一声撇过头,各自迈着八字步朝门口走去。
四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只在每隔几年罢朝个三五天的女帝,此时正在床上睡着。
她乌黑的,没有一丝白发的长发,正被人抓在手中把玩,如玉石一般的手指拨弄着黑发,有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沉睡着的女帝,脸上写着慵懒和肆意后的疲倦,眉眼间少了往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雪白的脖颈往下,到处都是玫红色的痕迹,映照在雪色的肌肤上,格外的显眼瞩目。
赵沁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沈浮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看着这张四十余年未曾有丝毫改变的面孔,她忽然发出跟范柚相似的感叹,“看着你,我总觉得好像还是在四十年前……”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女帝,只是一个普通的长公主。
她每日想的,也不是如何励精图治,仅仅是想要把和自己作对的世家全都按死在地上。
她的世界很小,小的根本装不下几个人,只装得下阿浮和她自己。
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一般,沈浮轻笑起来,“师姐的心装了天下人,可还给阿浮空了一个位置?”
赵沁同样发笑。
她抓着沈浮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道:“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
长生不老甚至不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沈浮以为自己至多是比寻常人活得久一些。
她留在赵国的日子里,熟悉的人一个个的去世。
最先走的是如意。
她的一身武功,是用损耗身体日后的潜能换来的。
明明比沈浮大不了几岁,却苍老的比谁都快,沈浮回到赵国之前,她就已经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沈浮回来后没几个月,她的身体就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一身未婚,也未曾封侯拜相,在众多女子先后登入朝堂的时候,她仍旧以沁帝幕僚的身份隐于幕后,倒是教出了不少学生,站在朝堂高位上的几个女官,和她都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学生们围在恩师的床前,向来流血不流泪的几个姑娘,咬着嘴唇,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珠在打转,她们的老师,却目光始终望着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老师在等谁?”
“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却有人从余光中,见到了走在女帝前面的一双靴子。
“阿浮,阿浮——”沈浮抓住如意颤抖的手。
学生们抬头,就见自己的老师床边,多了一个乌发雪肤的美人。
她握着老人的手,眼神真挚。
“阿浮,”她们听见老师这么唤她,“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
沈浮看着如意苍老的面容,微微笑着,努力不让自己的脸上流露出悲伤,“要说幸运,也应该是我才对,当初我年少气盛,莽莽撞撞,若是没有如意姐姐你,或许我早就被狼叼走了,哪有日后的沈双刀。”
“哈……哈哈……”
卧在床上的老人,笑起来都有几分吃力,她浑浊的目光,看向沈浮身后站着的人。
那人和她年龄相仿,容貌却比她年轻了不知道多少,打眼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母女甚至是祖孙,“赵沁……”
如意一开口,就吓了自己的学生们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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