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一声,一点萤火般的光点闪了一下,接着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阿潼,侬还是在做埃个?”
被叫到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嗯”了声。
船夫老方又吸了口烟,将烟斗在船舷上敲了敲,叹了口气道:“小宁勿学好,一日到晚学人家做阿飞。伐过,算起来还是要怪吾。”
阿潼似乎是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老方把船靠了岸,他晚上会出来拉些私活,这边人少不容易被发现,否则如果被罚款,他这个月的月钱就没有了。
方潼提着灯,转身回到船里拿东西,是几颗糖果,他路过商店的时候随手抓的,怕带在身上捂化了,就用纸包着放了起来。
他把纸包拿在手里,下船的时候脚没踩稳,身体一歪,扑倒在了船边,糖果散落到了水里。
他心疼极了,伸长手去水里够,那灯根本就什么都照不到,他只能睁眼瞎似的四处摸索,然后,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方潼疑惑地抓了抓,有什么滑滑的丝状物从指间穿过,他顿时一惊,迅速缩手,整个人往后一仰,坐倒在了船上。
“怎么?”老方回身问。
“水里有人!”
老方一听,急急地赶了过来,两人一番摸索,又是拖又是拽,终于从水中拖出了一个人,那人面色青白,老方本来以为是死人,这年头死的人多了,见怪不怪的,可是他正打算放下人,就听那人咳了一声,眉头紧皱,似乎非常痛苦。
“老妖咯,泡水里介久还能活!”他忽然想起今天拉活的时候听到的事,这不会就是被通缉的那个人吧,哎呀惹不得惹不得,他拉着方潼正要走,却听他“咦”了声。
这里已经是岸上了,周围的光亮了些,方潼看到那人的脸,顿时一惊,急道:“大伯,是他!”
“谁?”
“伊是上次救我的埃个。”
老方一听停下了步子,咬了咬牙,把地上的人背了起来,转身的时候,地上发出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什么落到了地上,又顺着倾斜的堤岸滑到了水里,两人都很紧张,完全没有注意到。
两人背着人一路狂奔,身影消失在了江边。半小时后,有一群人出现在了这里。
楚子阳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他找了大半夜,筋疲力尽,可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杜望亭站在岸边,前半夜一直影影绰绰的月亮终于舍得洒下些光辉,他垂眸看着水里,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闪。
他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急急往前走到了水里,把后面的人吓了一跳,楚子阳更是夸张地以为老板是想不开了要投江…
“老板!”他赶紧跑了过去。却见老板似乎弯腰在水里找什么,不一会儿,见他捞出了一个反射着光的东西。
“灯。”杜望亭说了一声,立马有人提着手电跑了过来,对着那东西一照。
是一块手表,看起来还是高档货,只不过表针不会动,表面上有裂痕,表盘里还进了水,应该是坏了。
杜望亭看到这表的时候心跳得莫名有些快,以至于手都在微不可查地颤抖着,他摸到了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翻过来一看,呼吸滞了滞。
楚子阳他们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是觉得老板的眼神似乎软了一软,然后把表揣到了胸前的口袋里。
杜望亭的声音还是冷淡的,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竟听出了些说不出来的情绪,他说:“这周围仔细找,还有查一查这些船的主人都是谁。”
另一边,狂奔的方氏伯侄一路不敢停,老方边跑边求菩萨拜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显了灵,一路上竟真的没有遇到人。
他们回到了家,这是片贫民区,家家都黑着灯火,两人把人往木板搭成的床上一放,昏迷中的人眉头就没有放松过,老方一看不对,道:“哎呀,是伤了吧!”
果然,他很快就看到了床上人腿上的伤,惊呼了一下,又听方潼道:“大伯,侬背上有血。”
“吾么伤哪来血,是伊的伐?”
等他们看到那人背上的血窟窿时,俩人都惊呆了,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方潼突然把人背了起来,老方急道:“侬去辣啥地方?”
“找崔先生,否则他就死了。”方潼用块布把人绑在了背上,边往外走边说。
老方没有办法,只能胡乱把沾了血的床被卷起来藏在了厨房的火坑里,然后跟了上去,崔先生家离这里隔了几条街,他们走到一半路的时候,有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牵着狼狗向他们跑来,两人大惊失色,可现在也没法躲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那群人路过时也只是略顿了脚步,仿佛没有看到方潼背上背着的人。
两人松了口气,终于看到了崔先生的大门,方潼噼里啪啦拍门,动静震天响,终于吵醒了里面的人,那人骂骂咧咧地把门打开,看到他们的样子,尤其是方潼背上的人时,眉毛高高挑起。
他伸出一臂挡住方潼进门的路,一口官话:“小兔崽子,大晚上急急忙忙的,奔丧呢?”
方潼埋头往里面拱:“崔先生,救命!”
崔先生身子单薄自然抵不过他,看着人一路跑进自己家里,嘴张了张,一时竟想不出该怎么骂才好。他抱着臂无可奈何地看他们将人放了下来,掀起眼皮子看了看,眉毛抖了起来。
“你们把逃犯带回来了?”刚才巡捕来的时候给他看的通缉令上面,这个人这张脸,不就是纸上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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