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早逝,剩下爷爷和他,爷爷早年的时候为了做生意忽略了他,于是对他愧疚又心疼,把他养成了…那个样子,开始的时候还好,直到他烂赌的输光了所有的家产。”
“你能想象吗,那种每天都活在恐惧中的生活,他每天醉醺醺地回家就开始打我妈,一个男人,竟然能为了钱逼着自己的女人去卖,然后我亲眼看着人强.暴了我的妈妈,亲眼看着她从楼上跳了下去……”
“这样的人,连畜生都不如,我恨他,恨之入骨,可是现在又算是什么?”
“好多血,一直流到了我的脚下,他是要折磨我一辈子,让我永远也忘不了吗?”
“哈哈哈哈……”
他无法抑制地笑起来,痛苦又压抑,仿佛有人在撕扯他的灵魂,无处不在的痛苦紧缠着他,无处可遁。
“这又算什么,我又是什么……”
他觉得好累,只想就这样睡下去,永远也不要再醒来。
他闭着眼,忽然觉得手心的手指动了动,抬眸看到的是一双温和的眼睛,余浮看着面前满眼血丝的人,心里叹了口气,温声问:“你怎么坐地上?上来吧。”
许铭侑被他拉着回到了床上,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了上来,余浮在他额头安抚地亲了亲: “我在。”
也许是这怀抱太过温暖,许铭侑的心渐渐地安宁了下来,两人相拥着,谁也没离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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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铭侑去A国的时间定在期末考试的第二天,有些急,还是在导师催了又催的情况下才动的身,余浮送他上飞机时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装着一小束白色的干花。
许铭侑拿起瓶子对着光看了看:“这是什么花?”
余浮无奈:“这是满天星,我记得我送过你……”
许铭侑想起那束被他扔掉的花,顿时一阵心虚,咳了声一本正经:“嗯,我很喜欢这个花。”
余浮斜着眼睛看他,信他才有鬼,他看时间差不多了,不耐烦地催他走:“快走吧你!”
许铭侑急道:“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
余浮推着他往前:“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一走要好久才回来,怎么说也要多陪陪他们,你先去安排好,然后等着本大爷大驾光临就行了。”
许铭侑握了握他的手,在他耳边沉声威胁:“要是你敢食言,你跑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
余浮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发四,快走吧,到了打电话。”
他看着许铭侑走进安检口,忽然喊了一声:“许铭侑。”
许铭侑回身:“嗯?”
余浮看着光洒在他身上,给他的轮廓镀上柔和的光晕,看起来更帅了,嬉皮笑脸:“许哥再见。”
许铭侑笑了起来,转回去背对他挥手:“走了,记得你的承诺。”
余浮是在第二天接到的电话,电话里许铭侑的声音听着都觉得困,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冬日的暖阳软绵绵地烘着,而A国那边现在是凌晨吧,他们简单地聊了几句便在许铭侑逐渐低微的声音中挂断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来自异国的电话打进来,余浮每次都活力满满,以至于电话那边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了下去,等医院窗外那片银杏快掉光了的时候,他几乎已经下不来床了。
他现在五感已衰弱到即便有人在面前也看不清,吃东西只能靠输营养液,家人的气氛愈发的悲伤,顾爷爷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即便他近乎于什么都听不到,他还是耐心地讲着。
顾爷爷讲完一个,看到他捧场地笑起来,忍了很久才没有让悲伤的情绪泄漏出来,他拉着孙子的手,有些狡黠地说:“乖孙啊,你被老头子我骗了,我给你的那个手机是改装了的,就为了偷听你有没有和小姑娘谈恋爱。”
“谁知听到你天天给郑家那小子出馊主意,自己却整天绕着个叫许铭侑的跑,人家还不理你,我就想我养出来的孙子真是丢人。”
“你生病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没想到吧哈哈,老头子我很聪明的,一点也没露馅……”
顾爷爷说不下去了,终究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到了有一天,余浮忽然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不像是前段时间身体沉沉的被什么压着一样,五感也恢复了灵敏,他兴奋地跟家人们聊天,却发现他们更加难过了。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细细地回想了了这些年来做的事,他通过网络认识了很多世界各地的人,以后每年都会有一个包裹从世界的不同角落寄过来,是他提前准备好的视频和明信片,这样他们就可以当做他只是去环球旅游了,不用难过,他总有一天会回来。
回光返照过去了,他又开始困倦起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困,李静茹拉着他的手哭得不成样子了,他努力地扯开嘴角:“别哭,我只是去…旅行了,去…很久……”
李静茹哭着点头,努力扯着嘴角笑起来:“好,不哭。”
余浮撑着沉重的眼皮:“妈,你们…还有什么遗憾吗?”
李静茹心疼得内脏都紧缩在了一起,语声里是止不住的哭腔:“我儿子这么好,我只遗憾没能好好看着他幸福。”
她深吸了口气,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昭儿,你有什么遗憾吗?”
余浮极缓地眨了下眼睛,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想起让郑远帮他保密时说的话:“他的人生才刚开始,而我的生命却已走到了尽头,何必让他知道徒扰人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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