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完了冬小麦,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早晨哈口气出来,就是一股白烟,忙碌了三个季节的农民们终于闲了下来,可以稍微歇歇,松口气,然后迎接大人孩子一年中最期待的日子——春节。
这天,林老实照旧窝在家里看书做笔记,忽地大勇的叫喊声伴随着啪啪啪的拍门声从外面传来。
林老实放下书,起身去给他开门。
门外,大勇穿着个蓝色的大棉袄,双手插、在袖筒里,哈着气,跺着脚,一副很冷的样子。
“进来吧。”林老实招呼了他一声就径自回屋去了。
大勇吐了口气,跟了上来,问林老实:“阿实,你天天在家干嘛呢,又看书啊?”
林老实把书摆在桌子上,继续看,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大勇看着他这幅淡然的样子,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忿忿不平地说:“阿实,你知道谁回来了吗?”
“谁啊?”林老实随口问了一句,眼睛还是黏在书上,显然对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关心。
大勇看得来气,凑了过去,两只手按在书本上,把数上的字捂得严严实实的。
“我说你这小子今天来是诚心想捣蛋的是吧?”林老实直起身,终于分了几分注意力给他,“好了,你要说什么?赶紧说,说完了把书给我,别浪费我的时间。”
大勇缩回了手,挠了挠耳后,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那个,阿实,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林老实点头:“好,你说吧,我不生气,只要你不是去把池塘里的水给我放光了,我都不生气。”
大勇听了苦笑着说:“哎呀,我怎么会去干这种事,是……是胡安回来了。”
林老实挑了挑眉,弯腰将桌子上的钢笔帽盖上,漫不经心地说:“回来就回来了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胡安上头没有父母管着,又没结婚,也没兄弟姐妹,最亲的就是两个堂叔伯,但也隔了一层,关系并不亲密,所以他做什么,也没人管。更何况,他经常十天半夜不在村里,大家都习惯了。不过今年,他不在村里的时间比之往年更甚,因为他就收割水稻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后来种油菜和冬小麦,他都没回来,他的那份地也让他堂叔给种了。
非亲非故,胡安又不是多重要的人,大家也就偶尔提一句就完了,也没人关心他去了哪儿。
见林老实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大勇哎呀一声,憋不住话,干脆直说了:“胡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着何春丽那个女人!”
这回林老实终于稍微表现得重视了一点:“你是说胡安带着何春丽回来了,两个人搅到了一块儿?”
大勇马上点头,气愤不已地说:“对啊,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这胡安也是,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找何春丽,你们才离婚几个月啊,这不是打你的脸吗?咱们可都是一个村的,抬头……”
他还没说话,林老实就了然地笑了:“看来他们这回赚了钱,衣锦回乡了!”不然何春丽可不会跟胡安在一起。
“不是,阿实,我说你还怎么笑得出来,这……何春丽跟胡安他们俩太过分了,以后……”大勇傻眼地看着笑得一脸淡然的林老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胡安与何春丽闹了这么一出,最难堪的就是阿实。前妻跟他离婚不到半年,就改嫁给了同村的另一个年轻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阿实得多难堪啊。尤其是,这会儿都没人上门给阿实说亲了。
他们本村的还好,承了阿实的情,知道他是个厚道忠实的好人,这件事里他并没有错,但别的村呢?那些人肯定会笑话阿实,阿实会沦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林老实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好了,别生气了。我跟何春丽离了婚,她就是个自由人,他们俩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事,就算不嫁给胡安,她也会嫁给张安,刘安……是谁有区别吗?跟我都没关系!”
大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憋了一会儿,他才呐呐地说:“阿实,你可真想得开。”
那么漂亮的媳妇儿,花了整整四百块才娶回家,结果才三年就跑了,阿实也没找何家麻烦,就连村长阿叔说全村的人都站在他那边,会替他讨个公道,都被他给劝了回去。
他真是没见过比阿实性格更好,更善良的好人了。大勇觉得,何春丽弃阿实而去,选了胡安那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定会后悔的。
见林老实是真不在意这两人,大勇也不提了,凑过去,盯着林老实的书看:“阿实,你看什么呢?《淡水鱼饲养办法》,这都什么玩意儿啊,养鱼还用看书吗?不是丢进池塘里就行了吗?”
林老实把书塞到他手里,用力把他按在椅子上:“丢进池塘里就不管了,那可不叫养鱼,那叫野生野长。好好看,学一学,没准用得到。”
农村要致富,就必须做出改变,村里人多地少,指望种粮食发家致富显然不可能,只能走另外一条路,种植价格比粮食更高的经济作物,养殖牲畜,形成规模,做大,做出经济效益,才能摆脱贫困,过上小□□活。
大勇从小就不喜欢念书,勉强念到小学五年级就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宁愿回家下地干活也愿读书。他每次看到书上那密密麻麻如同小蚂蚁一样的字就脑袋痛,见林老实今天竟然要让他看书,他马上把书往桌子上一放,蹭地站了起来:“哎呀,我忘记了,我妈让我出来打瓶酱油回去,见到胡安就什么都忘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打酱油,不然我妈一定会很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