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龙王身边时,林行韬听见他轻声说:
“此行若胜,则请楚王在东陵郡为龙王加庙。”——为前龙王加庙。
林行韬笑道:“必加庙!”
——此行必胜!
——
大道上,万千骑步兵铠甲闪耀,旌旗招展,马嘶人鸣,绵延不绝。
华贵的伞盖下,天眼道人小心地拉扯着自己身上的华服,眼里满满的都是伞盖垂下的金色流苏。
他的样貌在这样的迷离金光中暧昧生光,晃人眼花——如置身楼台高阁的纨绔公子——虽然是林行韬的脸。
卜果子守护在“楚王”身侧,却不停皱着眉。
他觉得天眼道人撑不起王的气质。这一身衣服虽华贵,但若是让林行韬本人来穿也必然是器宇轩昂的少年王侯,谈笑间有纵横山河气。而这个天眼道人穿来甚至比不过后面那些蹭军功带资进组的世家公子。
果然尽量别让他出去,不然虽然气运可以瞒过他人,人却瞒不过。
卜果子又想:他真不像是能被天意垂青遇到奇遇的天之骄子。
卜果子忍不住问:“你那奇遇是怎么回事?”
天眼道人犹豫不答,但眼里有些小得意。
而在卜果子的再三逼问下,他终于小声答:“是玉玺。”
卜果子悚然一惊,失声道:“你居然拿到了玉玺?”
天眼道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当朝玉玺还在皇宫里头呢,我说的是前朝玉玺。”
前朝玉玺……“那也是一国重器!前朝玉玺在你身上?”
卜果子的目光似要将天眼道人扎个洞好让玉玺漏出来。
天眼道人解释:“当时小道入世寻求机缘,黑暗中见地面有一小蛇,在地里挣扎——我本目不能视,知是遇到神异。”
“我见之不忍,手指扒地以放小蛇出来,小蛇嘶鸣一声化龙而出,盘于旁边一块石头上。”
“石头湛然渗光,为五色玉。”
“五色玉石底,神龙盘,神光湛,我当即就想:前朝失踪的传国玉玺!”
“而后我顾不得双眼复明,在龙盘之处往下挖掘,却一无所获。”
“天色渐黑恐有魑魅魍魉,我想着来日再寻,便扔了一掊土做了记号。”
“然而第二日竟是不知昨日在何处标记,玉玺也再没寻到。”
“后来我发觉眼睛有所不同,能视异物,寻玉玺不得却意外寻到了小鼎。”
“路遇一王孙公子河边郊游,我一时兴奋将此事告与他,却不想一眼剧痛,由是落荒而逃。”
“那王孙公子欲杀我,我垂死之际被东陵郡郡守救下。”
“所以玉玺可能在哪?”卜果子期盼道。
“许是西陵,又许是东陵。”显然天眼道人也不确定。
卜果子心里忽然一动。
他想到了那一次他往道观赶去,于路上见着龙被困于雪地的情景。
当时风雪如聚,地上浮现真龙。
当时他以为是寻常的天降异象,现在想来,会不会和玉玺有关呢?
这么说的话,玉玺,极有可能落于东陵郡!且与那道观相距极近!
卜果子蠢蠢欲动想去寻找。
然而他已非法师,而是压阵的真人,离不开军队。
而且他也不一定能寻到。
自古神器重器非大气运者寻不得。
但说来奇怪,他师弟能寻到鼎,在道观那段时间也不应漏掉玉玺啊。
难道师弟已经拿到玉玺只是不自知?
在卜果子陷入沉思的时候,外边传来张况己惊雷一般的声音:“全军听令!停!”
“扎营!”
卜果子装作服侍楚王实则防止天眼道人露馅的样子,扶着他走出华盖。
这时,天有异动。
眼前骤然一亮。
道法波动中,一道白光瞬间击穿军队煞气落于伞顶。
第二道紧随而来!
第一道没穿透,第二道却穿透了材质特殊的伞盖。
青烟袅袅,在一阵焦糊味中,第三道白光以不可阻挡之势落于天眼道人头顶!
有真人全力施法,于大军中点杀楚王!
卜果子狠狠一推天眼道人。
白光落在了他们刚才待的地方。
地面裂开一条大缝。
天眼道人被惊得腿软欲倒。
卜果子扯着天眼道人的衣领,骂道:“给我站起来,你现在是楚王!”
“立刻命令军队杀回去!”
于是天眼道人张嘴,却被卜果子捂住。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勉力站稳的天眼道人却靠都不敢靠近碎裂的地面。
卜果子一边锁定敌人,一边在心里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这天眼道人也是个有气运的,却喏喏不敢动作。
他本应当一直挖玉玺挖到挖不动为止,却只挖了一天便放弃——气运找上门,却弃了。
他本应当在告之洛王有鼎后立即把握机会成为王府座上宾,却是落荒而逃然后被以为他不想为自己服务的洛王追杀。
他本应当牢牢待在郡守府里,指不定现在还可以跟随国师立下大功。
又或者他本应当紧紧跟随楚王步伐,将奇遇之事一五一十告知,立下真正的从龙之功,而不是将此事藏在心底甚至沾沾自喜。
可见有气运但自身蠢笨无能之辈,甚至比不上分薄他人大气运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