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凌扶他,他却纹丝不动。
他在逼桓凌点头。
沉默许久,桓凌道:“去请夫人过来。”
谢昭很快就来了,手上还端着刚刚桓凌喝的热酒,还有两样小菜,她放下东西,亲自走到韩嗣的跟前,听他把话说完,谢昭就沉默了。片刻后,她说:“你既然肯到这里来,想必是把我们当自己人看待,因此,妾身便实话实说,求人不如求己。”
看韩嗣面露茫然,她又道:“地上凉,你不妨先起来,此事很简单。”
桓凌扶起他让他在椅子上坐下,为他斟了一杯酒。
谢昭才道:“如今天下不太平,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他今日是朔州王,明日便不是了呢?纵使明日是,他也是垂暮夕阳,见不到希望,与其如此,还不如另做打算。”
韩嗣仍旧一脸不解,迷茫的望着谢昭,烛光下,她的身姿越发柔和,虽然着装朴素简单,但却透出一种逼人的贵气来,不觉间便看呆了。
“郎君把这话告知令妹,想必她便会回心转意,另做打算。”谢昭一字一句,说的清朗明白。
韩嗣先是怔楞,然后就脸色赤红,近乎愤怒的吼道:“难道在小姐眼中,我们这些寒门士子,就必须得攀附权贵,蝇营狗苟才能活下去吗?”
谢昭轻叹:“那朔州王的府邸离怀朔有百十里远,他不曾来过怀朔,令妹也不曾到过朔州,他如何知道令妹的模样,又如何色令智昏的不顾大局,在这种时刻,竟然还想着抬一房妾室?”顿了顿,她又补充道:“难道说令妹艳色天下重,沉鱼落雁之名已经传入王侯耳中,慕名求娶?”
韩嗣的脚步虚浮了起来,嘴唇一张一合,喉结上下翻滚着,似乎想反驳谢昭的话,但最终,两只手垂了下去,紧紧的攥成拳头,又松开,又攥成拳头,默然站立间,他像是已然出鞘的刀剑,闪着寒光,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他扬起脸,朝着谢昭一拜,然后大踏步转身跑了出去。
谢昭忍不住去看桓凌的表情。
他脸上仍旧挂着微笑,与那种不服输的倔强神色,眼角眉梢,全然是他最平常的样子,没有丝毫的端倪,他转过头来,逮住了谢昭的偷瞧,不由得愉悦起来:“即是你的人,何不大大方方的瞧?非要做贼?”拉起谢昭的手,朝着房间走去:“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桓凌这一走,去了足足有七八日,再回来的时候,却是被人抬着回来的,他的背上血肉模糊,一大片结痂半结痂的伤口仍有鲜血渗出,谢昭忙请了大夫,用上最好的伤药。
趁着桓凌睡着的时候,阿徐把事情的原委和谢昭说了。
朔州王的四儿子曾经求娶过谢昭,被她拒了,如今见到她找了个身份地位都不如他的丈夫,便恼羞成怒,寻衅滋事,赏了他三十大板。
其实三十大板并不是很重,桓凌素来身体康健,自然承受的起,只是,这对于桓凌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事情因自己而起,谢昭心中愧疚难当,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桓凌,直到他痊愈,他仍旧在当着小小的函吏,四处送信,只是,每到一个地方,他便结交一个地方的豪杰。
众人见他言谈举止不像是寒门出身的人,倒像是富贵阀门养育出来的嫡子,见识不俗,又不吝啬财物,但凡遇见危难的,总是拿出自己的银钱救助别人。
桓凌的名字渐渐在漠北六镇有了些名气,百姓们都知道他待人宽厚,能急人之难,有君子之风。
起义仍然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转眼间,辛邑便攻下武川,让漠北六镇之一脱离了朝廷的把控。
桓凌带着谢昭与手下一众誓死跟随他的兄弟投奔辛邑,他觉得如今的乱世纷争不断,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已经是不可能了。
这一点,倒与谢昭不谋而合。
寒冬与春日都是在战乱中度过,辛邑马不停蹄奔波于各个小乡镇,扩充自己的版图,桓凌对兵法多有研究,身后又有谢昭这个智囊,他足智多谋,奇计迭出,数次拯救辛邑的军队与危难之间,打了好几个以少胜多的仗,因此桓凌越来越得辛邑的倚重。
与此同时,谢昭的肚子也一日一日的大了起来。
就在永昌五年盛夏走完的时候,辛邑攻下了盛乐,盛乐是朔州的门户,打下这里,就意味着有可能将控制漠北六镇的重要城池,拿下朝廷的军事重镇朔州,作为自己发展的第一个据点。
漠北六镇隶属朔州。
辛邑看着自己打下的江山,高兴无以言表,与桓凌肩并肩走在盛乐一片血腥的大街上,手下的士兵正在清点俘虏,把敌方的盔甲兵器粮食都收归己用,街上冷清的像个死城,死于战乱的人尸体就摞在那里,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断掉的胳膊、腿,脖子、劈成两半的脑壳,都那样白晃晃的晾着,没有死的,也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一切都收拾妥当的时候,手下的士兵首领来请示接下来该做什么,辛邑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常年的辛苦让他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很多,他捋着自己的胡子,笑声响彻寰宇,在寂静的城池中散发出阵阵怵人的回声:“当然是让兄弟们享乐了!”
然后下令修整军队,他站在众人的面前,振臂高呼:“兄弟们,现在到你们享用的时候了!开始搜城,想留活口的就留,不想留的就凭你们高兴,但凡见了金银珠宝,粮食衣服什么的,全都掳了来,跟着老子,就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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