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向姑母交代?怎么向宋氏祖宗交代?”宋简明白肥的脸皱成一坨,像是个苦瓜:“我早就劝你去封地好好呆着,你偏不,非要在京城中窝着,做那眼中钉肉中刺。你这几年怎么过来的,想必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过的哪里像是个亲王,分明连个乞丐都不如,脑袋在脖子上都呆不踏实!”说着说着语气就激烈起来,带着点讽刺的意味,顿了顿,舒了口气,才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也不想看着姬恪难堪,又把语气放缓了,左一句右一句的劝着。
“这次就听我一句,回封地呆着,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着你。”宋简明唉声叹气的:“这次死里逃生真是老天有眼。你就别……”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姬恪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子中的复杂情绪,淡淡的嘱咐道:“你好好呆在杭州府就行了,保住宋家最后一丝血脉便好。”
顿了顿,才又调侃道:“他们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就算我躲到江南来又有什么用?何不如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吃香的喝辣的,反倒畅快的很。”望见宋简明的焦灼模样,又补充了一句:“最危险的地方通常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在上京,他们起码顾着宗亲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我动手,若我去了封地…….那可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简明只能叹气,姬恪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如何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劝下的,说的再多也不过是徒劳,着急的永远是他这个避世的表哥。想当年圣宪帝驾崩之后,德妃陈氏和五皇子篡改遗诏,联合丞相冯四延、陈德妃母家的势力把持了朝堂,不止逼死了极受宠爱即将受封为皇后的宋淑妃,便连宋家,也被连根拔起。
偌大的镇国公杀的杀,死的死,只留下他这个纨绔子弟避到了杭州府当个劳什子知府,而即将立为太子的吴王姬恪,日日在刀口上活着。
当年,宋淑妃有多受宠,如今的太后当年的陈德妃就有多恨,她不只恨宋妃,还恨姬恪,恨不得把圣宪帝这最后一丝血脉给掐断了,偏生上京城中有几个老王爷,最见不得这种残害子嗣的事情,掣肘着陈太后,让她一直这般憋闷着无处下手。
想起往事的宋简明沉沉的叹了口气,望着姬恪有些泛白的脸,沉默了下去,没有再说下去。
当年的事情何尝不是他心头永远的痛,他又何必旧事重提惹他伤心。
姬恪也沉默着,品着杭州新进贡的九曲红梅,凛冽芳香扑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醇厚的茶香,饮了口,才把白瓷润福样茶盅搁在了桌子上,淡淡的说:“三日后我便回京了,在这之前,你务必让上京中的人知道我在你这杭州府。”
宋简明看着姬恪,叹着气应下:“这你便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那位姑娘是怎么回事?听说在城门的时候……你还很护着她?”宋简眀呷了一口茶,他素来是个乐天的,不把那些忧愁的事情放在心里左右思索,这时便觑了个空,挤眉弄眼的看着姬恪:“我觉得你待她很是不同呀!”
“……”姬恪险些被宋简明刚刚的正经模样给骗了,斜睨了他一眼,方才正经的说道“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哟!”宋简明皱着眉头看了姬恪一眼,不知怎的,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只是面上不显,如往常一样贱兮兮的调侃道:“只是不知道你这报得是恩还是仇。”
……
徐晚本来以为姬恪会很快启程回京城,谁知道他却很悠闲的在宋简明的家里住了下来。然后徐晚就发现姬恪其实是一个特别精致很会享受的人,和那个时候风餐露宿灰头土脸的吴王殿下好像不是一个人,他声势浩大的在杭州府游玩了许多名胜,顺带搜罗了许多地方美食,不厌其烦的带着小跟班徐晚去尝。
徐晚吃的肚皮都有点圆滚滚的,两个人坐在马车上,打起车帘看着窗外的人生百态,马蹄不徐不疾的踩着掉落的夕阳余晖往宋府走去。徐晚撑着下巴,好奇而新鲜的打量着道路两旁卖糖人和胭脂水粉的摊子,目光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姬恪心底蓦然一阵柔软,忽然觉察出几分平淡的静谧出来。
“明日便往上京去了。”姬恪很想抬起手把徐晚脸上掉落的碎发顺到耳后,却终究忍住了,似询问又似感叹的问道:“十三有什么想法吗?”
徐晚回神,抬起眼眸,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什么?”
姬恪笑了,明明是再精明不过的人了,却偶尔会有些呆,有点蠢,像一只傻乎乎的猫儿,可是……却可爱的不得了,他垂眸,马车转过街角,暖黄色的阳光散落到他的脸上,恍然一瞬便又转了过去,整张脸又归于一片阴影之中,语调中有着浅显易懂的骄矜:“不知十三到了京城,有什么打算?”
到了京城……徐晚眨了眨眼睛,那当然是去完成任务了呀。
徐晚自然明白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她一介弱女子孤身一人在京城中讨生活,自然是万般艰难,可是,她这次的任务太过凶险,一不留神,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姬恪……活的已经够惨了,她万万不能再给他招惹麻烦。
徐晚想着,抬起眸子,恰好撞上姬恪平静而淡然的眸子中,那乌黑的眸子好像有无数斑斓色彩一样,某些流动的情绪深之又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