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眸子沉了沉,望着前面绿竹掩映的甬道,只觉得这万物凋零的秋天是如此的落寞,任是繁华如宫廷也掩盖不住它的凋零。
心头闪过那张带着泪痕的脸,可不正是有着这风霜凋零的感觉?本欲往娴妃宫里去的念头也打住了,皇帝转了个身,道:“朕去瞧瞧贵妃。你去娴妃那里说一声。”
说罢,皇帝便大步朝着贵妃楚容的咸福宫走去,咸福宫里一片静谧,丫鬟嬷嬷们不知道是被挥退了还是去偷懒了,寝宫门前只见贵妃的贴身丫鬟守着,宫门半开,隐约能瞥见里面的薄纱飞舞,楚容一向喜欢素淡,不喜欢皇宫里红红黄黄各种奢华的颜色与装饰,又不敢于宫规相悖。仅存的一点自由的性子就用在了自己的寝宫上,淡碧色的罗帐四处飞舞,各种装饰皆是精巧别致,看起来倒像是未出阁的女儿家的闺房,压根不像皇帝最得宠的贵妃的寝宫。
丫鬟屈膝刚欲张口行礼,就被皇帝虚抬手臂的动作给止住了,皇帝手指贴在唇边,轻轻的嘘了一下,然后抬脚往寝宫走去,不只门是半开着的,窗扉也是洞开的,皇帝刚走进去,恰好刮起一阵风,窗边摆着的那个几案上放着的一张宣纸便被吹了起来,皇帝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原来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女子,这女子生的容貌瑰丽,脸上的姿态十分高傲,眼眸带着一股除尘的清冷,竟然是个绝世的姿容,那画好似把画中人的气质画的惟妙惟肖,因此,那个人好像是站在皇帝跟前一样,让他一瞬间,就失了神。
躺在床上的楚容自屏风后面瞧着皇帝魂都被勾走的模样,一滴眼泪顺着她的额角滴落,她是不是该感谢,镇国公府寻得了这样貌美的姑娘送进宫来,若是让皇帝一见倾心,至少往后看在那新人的面子上,皇帝会善待她。
她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自从肚子里的孩子不慎流产之后,皇帝待她,就淡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缘由没有理由。
而且,她身子受损严重,往后恐怕也不能再生育了。
皇宫里,最靠不住的就是帝王单薄的荣宠了,一朝得宠,自然是鸡犬升天,让本就富贵的母族更加辉煌,若一招落魄,自然是连带着母族都会厌弃。唯一能够长盛不衰的,只有生下帝王血脉,即使来日年老色衰遭帝王厌弃,瞧在血脉的面子上,日子亦能好过一些。
所以她才急需要一个年轻貌美的人帮她固宠,这个人最好出自镇国公府,最好没有一点根基,在这深宫庭院中只有她一人能护她周全,她亦只能仰她鼻息生活,最好国色天香看,能让圣上神魂颠倒,最好诞下龙种,然后送入她膝下养育。
时至今日,她是需要皇帝的宠爱,而镇国公府,更希望有一个得宠的贵妃娘娘帮衬……
嘴角冷笑而嘲讽的弧度勾的越来越深,眼角的泪流的越来越汹涌,楚容冷冷的看着屏风后面那个清晰而又模糊的身影,心头一片荒芜,曾几何时,她以为帝王家,亦有深情厚爱,到头来却是痴心妄想。
可是皇帝却毫无所觉,画中的人似乎能夺魂摄魄,让他无法言语,只能沉浸在画中人嘴角清冷而魅惑的微笑中。
不知看了多久,皇帝才回过神来,把手中的画纸放轻轻的放回了几案,又用整块羊脂玉雕成的镇纸压着,伸手关上了窗户。做完这一切之后,皇帝隔着屏风望着床榻上模糊的倩影,轻轻的叫了一声:“容儿,朕来看你了。”
……
楚衡的神色中透着异常的欣喜,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可置信的望着顾夫人和老妇人,连声问道:“祖母!母亲!你们说的可是真的?你们真的愿意让听雨嫁给我为妻?”
顾夫人抬手,抚摸着楚衡鬓角整齐的头发,笑着说道:“反正你一向纨绔,这倒是没什么。我镇国公府一向繁荣鼎盛,姻亲间的帮衬更是不需要,你娶谁,对镇国公府来说都没关系,只是母亲看武定侯家的女儿真是极好的,才想着把你们的亲事订了,也好了却母亲心头的一桩事情。”
“那武定侯家的怎么办?我们这样一来岂不是会得罪她们?”楚衡皱着眉头,惊喜之余心头又升起一丝愧疚之感,母亲和祖母还是疼爱他的,不然这样荒唐的事情也不可能答应他,此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来——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家族联姻,也算是世子爷的一份义务。
顾夫人笑着打量楚衡:“现如今倒是想起来会得罪武定侯府了?等你父亲回来了,让他带着你去武定侯府赔礼道歉,女儿家面皮薄,你千万不可把退亲一事挂在嘴边,免得两家尴尬,你只当成去玩一趟,什么都不用提,万事都有你父亲。”
楚衡忙点头说自己知道了,心思早都飞去了亲事上头,心头全是欢喜,瞧着顾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也觉得她标志了起来,喜气洋洋的,揽着顾夫人的手臂撒起了娇,说着成亲时候该怎么布置该怎么布置的话。
顾夫人就一脸无奈的听着。
老夫人瞧着这看似母慈子孝的和谐场面,嘴角的笑容却有些恍惚,她垂下了眉头,心头轻轻的响起一声叹息,只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等到徐晚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晚饭过后了,看着楚衡的满脸欢喜之色,她只觉得是楚衡的脑子出了问题,心头的狐疑之色也越来越大,这怎么看能?
楚家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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