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遥遥地向玄青伸出手,宽大的衣袖自然垂下,上面暗金的刺绣在烛火下闪动着不一样的光。南桑的手没有收回,似乎在等着玄青的手交握住他的手,“卿以真心相待,吾必不负卿。”
玄青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只近在咫尺的手。手修长有力,一直以来养尊处优,手上只有关节处有些薄茧。可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只男人的手。
他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手上的皮肤粗糙,指关节、手掌上遍布老茧。这也是一只男人的手。
男人的手,如何和男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玄青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那一瞬间,他不再是骁勇善战的镇国大将军,而是一名三四岁的稚儿。
他在一个后花园里,花开得好美,他小心翼翼地采下一朵又一朵的花。他要采很多花,送给她的娘亲,伯娘们,还要阿春姐姐、阿秋姐姐。啊呀,好多人。
他不敢也不能去采那些好看的花,那些花是留给夫人们赏的。他只能去采花丛中的淡黄色的野花。
忽然间,一个人走到了他面前,这个人后面还跟着一群人。
他懵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对,这人是男人吗?这人的皮肤细腻柔白,闪着莹白的光泽。他的娘亲的皮肤都没有这人的好。
这人身形柔弱,像是后院的那棵柳树的柳枝,一点不像他的父亲和后院的那些叔叔伯伯,后背宽阔,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这人眉清目秀,身上有比阿春姐姐她们更好闻的香味,脸上好像也涂了阿秋姐姐一直没有舍得涂的胭脂水粉。
这人身上穿的衣服好少啊,胸口怎么露出了那么多。
这人……
这人好漂亮啊。
小玄青低头看了看他怀中抱着的鲜花,再仰头看了看那个人。他歪着头,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然后迈着小短腿跑到对方跟前,用他还带有奶音的声音说道:“花花送给你,漂亮姐姐~”
然后……
然后六岁的小玄青不再懵懂,一夜长大。他双目赤红,像头小狼崽似的,死死盯住贵妃椅上那个捂脸娇笑的人。那人的声音娇若黄莺,“你们要恨就恨老爷吧。”
那人柔柔地抬起了手,吹了吹指甲上还未干的蔻丹。“若不是老爷这么喜欢我,我又哪里有这个权利处置你们呢?”
那双手,那双柔弱无骨的手。
眼前的幻象突然消失,小玄青不在了,手也不见了。
玄青猛然收回手,却没等他完全收回去,就又被南桑紧紧握住。
南桑一时有些气闷,这么多年来,玄青是他遇到的最大的挫折。诚然,他喜欢玄青,他可以为玄青守身。
可是他的身份不只是心悦玄青的人,他还是帝王。九五之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天下的奇珍异宝进入他囊中。他想要的,不等他出口,别人早就为他准备好了,送到他跟前。
可是玄青,他在玄青这里栽了好几个跟头。
“玄青!”南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严厉,“你不要仗着朕喜欢你!”
喜欢?
“若不是老爷这么喜欢我,我又哪里有这个权利处置你们呢?”蓦地,玄青脑海中再次闪过这句话。
耳畔的痛呼声,娇笑声逐渐远去。玄青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双目一片清明。“子嗣一事事关国运,还请陛下慎重考虑。”
玄青说完,寝宫内一片安静。
久久地,南桑看着玄青低垂的头颅,他气上心头,“你就在这儿待着,好好想想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话毕,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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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次说的愈痛愈爱到底是什么啊?你这不是在走原剧情吗?】机械音在沙石的脑海中响起。
沙石躺在床上,双眼闭合,呼吸平稳。从外面看,谁都以为他睡着了。但这机械音知道,沙石压根儿没睡着,或者说睡不着。
见沙石没回答,机械音又道,【啧,按照人设,你那南桑可是玄青的信仰啊。童年的仇恨和阴影,以及玄青本人的三观和性格,固然和这信仰有冲突。但信仰是活的,阴影和仇恨又是过去的事情。这细水流长,润物无声的,三观和性格更改是迟早的事。】
【进宫之后的剧本,可没啥波折了诶。】
【你是不是对着那张脸下不去手啊?】
【喂,今天的感觉怎么样?你的南桑说爱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嗯?被背叛?开心?】
机械音一直喋喋不休,沙石也有毅力,一句话也不回答。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放的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幕幕。南桑不断出现的脸,让他的眉眼处泄露了几分温柔。
如果说他有十分温柔,那么有九分九是他的小桑树给他的。他的小桑树,是他永远的珍宝。他的小桑树,教会了他如何去爱,并且给予了他爱。
他的小桑树,是他最爱最爱的人。
他的小桑树是他的小太阳,是他的小月亮,是他的星辰大海。
他的小桑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现在也轮到他付出了。
他的小桑树忘了他没关系,他会让他再次爱上他的。
沙石在脑中条理分明地完善着计划,评估着自己的表现,检查自己是否露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有条不紊地做着他该做的事情,他用这种有条不紊强行压下内心深处不安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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