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却不是那样,从陈文明的一系列表现,不难看出,他是个土包子,是个什么都不懂来自底层的人。而现在,这样的人没有付出可歌可泣的努力,就能和他们站在同一所大学,同一间教室,他们怎能不愤懑?
可好歹,毕竟也是顶尖学府的大学生,也是成年人了,比起校园暴力,显然冷暴力更符合情况。
陈文明并不知道这些深层次的原因,他只知道一个结果,他们也不喜欢他。
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的前二十年里,也不讨谁的喜欢。
没什么大不了。
陈文明小心翼翼地在书页上做下标记,轻轻地把书放进书包,然后背着书包沉默地离开了空无一人的教室。
进入U大的兴奋与喜悦,很快就被冷暴力消磨殆尽。但是,陈文明对知识,对新世界的渴求,是什么东西都无法阻断的。
不过,尽管陈文明习惯了独来独往,他还是有些沮丧。这股沮丧,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所遭受的待遇,还因为想象与现实的差距。他想象中的大学,是一个人人好学,互帮互助,博大兼容的地方。只是,当梦想照进现实时,总是让人格外失落。
陈文明这些天的情绪被南桑所察觉,并且他也大概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既然陈文明没有说,南桑也不会去帮他。或者说,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期。
南桑习惯在股价最低的时候买入,在最高峰卖出。他十分精明,总是会下意识地去追求利益最大化。对于陈文明,显然也是如此。
他要陈文明捐肾一事万无一失,他要让陈文明心甘情愿。
陈文明这类人,非常简单。只要好感度到了他们心中的某一个值,他们就会变得无私而慷慨。
这就简单了。对于南桑来说,这不过是一场另类的投资游戏。在最恰当的时候做应该做的事,这样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达到那个好感度。
南桑是一个有耐心的猎手,他在等,等着抄底的那一刻。
显然,今晚就是。
陈文明端着饭碗,表情木木的。以往晚饭的时候,他总会盛一碗冒尖的米饭,然后大口大口地吃,吃得又快又多。明明只是普通的家常菜,他吃饭时他的表情,总是显得幸福又满足。往往是南桑吃完一碗放下碗后,他第二碗饭也吃完了。
今天明显不同。南桑吃完之后,他碗里的米饭还剩了一半。
南桑放下了筷子,没有立刻离开餐桌。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看着陈文明。
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陈文明他内心想要倾诉的欲-望喷涌而出,他的眼眶有些发酸。他手里拿着筷子,埋头看碗里的米饭。
他不想让南桑看见他眼睛里的酸涩。
“抬起头,”南桑却不叫他如愿,声音温和而平静,“看着我的眼睛。”
南桑的话温和,却有力,让人不能违背。陈文明紧捏着筷子,慢慢抬起头。
南桑的目光仿佛真的有一种魔力,让陈文明鲠在喉的话,倾泻而出。
“南哥,我…对不起你。这一次的小测,我只得了二十分。”陈文明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满分一百,班上九十几的多如牛毛,而他只考了二十。
他想,他辜负了南哥的帮助。
他想,难怪他的同学们不喜欢他。
在拿到分数的时候,陈文明浑身都在发颤。以往他可以不在意班上同学的冷漠,在小乡村时他也能够以平常心去对待周围人的忽视。然而在那一刻,他却再也无法忽视那些厌恶。
那些沉默,都像是在嘲笑他:看吧,他什么都不会,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他茫然不知所措,想要紧紧抓住自己所在乎的。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所在乎的在天上高高挂着哩。即便自己跳得像个傻子,也永远都够不着。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更令他不好受的,是他感到他的自我价值,仿佛变成了一片片碎片。
然而这些东西,任南桑再聪明,他都想不到。
乍一听到陈文明的第一句话的时候,他感到有点好笑。明明都二十岁的人了,为什么还会因为考了二十分沮丧得像这样?又不是小学生。
尽管如此,南桑还是完美地扮演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没有露出半分不该露出的表情。
“他们不喜欢我……是我的错。”陈文明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不该好高骛远,那些不该我碰的东西,我不应该去奢求。”
陈文明的叙述断断续续,整整三十分钟,他说了一大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他的思维逻辑现在一团乱麻,他自己都理不清,别人更难以理清。
“我…配不上。”
幸而,南桑他抓住了关键词。他不需要感同身受,他甚至不需要了解完全。
他越过桌子,来到陈文明身边。南桑抓住陈文明捂住脸的手,“谁说你配不上?”
南桑掰过陈文明的脸,让陈文明注视着自己,“你应当,且必须去追求你所期盼的。”
南桑的目光格外有信服力,从那目光中,陈文明仿佛被注入了勇气与信念。他喃喃道:“南哥……”
南桑笑着,略微压低了声音,“在你追寻的路途中,我会给予你所有,你想要的。”此时,他像是周身圣光环绕的神明,又像是引-诱坠入地狱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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