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撒开手,轻压了压自己的胸口,有点呼吸不畅地皱皱眉,略责备地看了谷心志一眼,好像是谷心志害得他不舒服了似的。
谷心志试图去抓丁秋云的手,但丁秋云似乎早有预料,手腕轻巧地往下一压一扯,由他将手套整只撸去。
漆黑的手套下是被冻得发白的指尖,颜色对比鲜明。
丁秋云顺势将手塞入大衣口袋里,大衣口袋内有一把袖珍手枪的凸痕,看型号是勃朗宁。
丁秋云低头摆弄了一下口袋中的手枪,索性把自己的目的直接挑明:“我找你,是因为我不能放心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丁秋云把口袋里的手枪往外顶了顶:“这把手枪的射程是50米。你可以选,要么现在被我打死,要么以后随时待在我的射程范围之内。”
谷心志只愣了片刻,眼里便闪过惊喜的光。
……他肯让自己留下了?!
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丁秋云便像是猜到他选了后者,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还不等谷心志拔足追出去,外面就传来丁秋云对孙谚的解释。
他的声音竟如自己记忆中一样和煦温暖,丝毫没有与自己谈话时那一板一眼的冷淡感:“没事儿,不用担心。当初离队时我跟谷副队有些误会。……嗯,我的伤也没事儿,老板,先下楼去在车上等着,好啦别蹭……”
谷心志脸色微变,恶意禁不住从心头冒起。
可他刚走出门跟孙谚打上照面,还未等他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已走出六七步开外的丁秋云便回过头来,命令式的微微挑眉,眼珠微转,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再度顶住手枪,用枪口比划出和挑眉一致的角度与弧度。
……跟上来。射程以内。
谷心志被他冷淡的眼神撩得心脏一麻,既是兴奋又是酸涩,压住自己的恶劣想法,丢下孙谚,跨步追赶着丁秋云的背影。
丁秋云也不等他,兀自抬脚往楼下走去。
……谷心志的悔意值,在长期的冷结中终于破冰,且成果喜人,从0径直涨到了17。
瞟了一眼数据板,池小池微不可察地吁了一口气。
061问:“真要留下他?”
池小池说:“留着有用。”
对谷心志这样的人而言,他的悔意值并不好刷,亦不可尽信。
即使池小池心里清楚,按谷心志的性格,在做过近四百次的噩梦后绝不可能再与新人类结盟,但他的存在始终是一个麻烦,如果不是为了任务,池小池可能会把他闲置到死。
听到池小池的回答,061仍有些不放心:“要留下也行,但你对他的态度是不是太强硬了点?”
池小池反问:“谷心志这样的人,难道我摆出受害者的样子谴责他,他就能理解我为什么会恨他了吗?”
061想想,觉得也是。
池小池确实选择了一个以毒攻毒的好法子。
对付一个难以摸透其想法的疯子,最好的办法是比他还要疯一些。这就是传说中的乱拳打死老师傅。
至于池小池本人,对将来已有了明确的规划。
他会在拿下谷心志的悔意值的期间保证整个小镇的安全,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一旦情况有不对,就立即击毙谷心志。
他对谷心志容忍的底线,是他绝不能伤害城镇中任何一人。
至于自己走后该怎么办,就交给真正的丁秋云决断吧。
池小池能做的,是替丁秋云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在他把身体还给丁秋云后,不管他是打算杀掉谷心志以绝隐患、留下他作为可用的队员、赶他离开,甚至于与他复合,都遂丁秋云的愿。
孙谚开车,送池小池和谷心志回了丁家。
谷心志一直注意着车厢彼端的丁秋云,但丁秋云却懒于分给他一个眼神,偶尔瞥见他也不刻意回避,倒像是全不放在心上,只当他是一件货物,一心顾着用小梳子给他家老板梳毛。
每天打理老板的仪容已成为池小池的习惯之一。
黑豹静静侧躺在他脚边,任他给自己梳毛,在梳理时常有静电产生,黑豹也没有焦躁不安,温驯地用尾巴盘勾住他的手臂,并不时拿嘴轻轻碰吻他左手无名指上的伤疤,痒得池小池轻轻吸气。
他把脸埋在黑豹腹上的软毛间,双手轻拢住它流线型的腰部肌肉,深深吸了一口。
黑豹就乖乖倒卧着,任他在自己身上玩闹,灰蓝色的眼睛专注看着池小池。
一旁的谷心志略艳羡地望着他们,并试图同池小池搭话:“它叫什么名字?”
在池小池开口前,驾驶座的孙谚便抢先道:“老板。”
池小池纠正:“煤老板。”
孙谚哭笑不得:“丁队,你是真不觉得这个名字土啊?”
池小池捧着他家老板的肚皮,挠痒似的搓弄:“很适合他啊。”
全程,池小池没有和谷心志发生任何直接对话。
在卡车的颠簸摇晃中,谷心志渐渐恍然。
这两年,他做的每个梦都有数月之久,加起来,他在梦里已过了百年。
梦中,丁秋云永远把一颗心系在自己身上,信任、坦诚,从不怀疑,永远积极地试图把他引入和大家的对话当中,不让他显得太自闭、太孤寂。
但那样的丁秋云,他已经不敢再看见了。
反倒是现在与梦里迥然不同的丁秋云,能叫他安心,却又叫他止不住地心头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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