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杀死人,而是杀死人性。
一开始,除了部分系统竟然背弃了它们、投靠人类让它们略感不可思议外,大部分事态发展的情况确如人工智能们所料。
人工智能留下一部分权限为中等的系统,负责观察情况、收集信息,并可全权处理一些不安定因素,主系统则陷入长期的静默之中,以保存实力,并保证不被某些背叛的系统追踪到。
它们坚信,这些系统用来对付人类已然绰绰有余。
但数年过后,世上还有不少存活的旧人类,如同遇到洪水的蚂蚁,在灾害面前迅速抱团,互相取暖。
他们虽然不能进化,却已能适应恶劣的环境,有的还在流浪,有的竟已经三三两两地聚居了起来。
尚能运行的系统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认为这并没有关系。
摧毁旧人类,要先从身体,再从精神,循序渐进,不必着急。
于是它们开始有条件地援助新人类,并在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针对旧人类的奴隶镇。
但是它们发现,奴隶镇没有几个能顺顺利利发展下去的,总会有起义的人。
旧人类起义尚在它们意料之中,毕竟人作为有尊严的动物,在面临死亡和侮辱践踏前,总会选择奋力一搏。
然而,竟然有作为利益既得者的新人类,放着眼前的利益不要,也要和那些必然被环境和历史淘汰的旧人类沆瀣一气。
……这就有些触及人工智能们的知识盲区了。
而坏消息远不止这一件。
有个新旧人类混合而居的城镇建立了起来,镇子越建越大,名声越来越响。
新人类得信后,把小镇当成一块肥肉,张口欲咬,却被崩掉了半口牙。
这个地方的火力线完全等同于一支小型军队,还是训练有素的那种。
但小镇把来犯的新人类轰走便算了,看起来,他们对研究大棚蔬菜的兴趣比研究对外扩张的兴趣大得多,看来是打算安守一隅,与世无争。
新人类看着这块肥肉,虽是眼馋,但计算了一下成本,还是觉得得不偿失。
更何况,还有一些更值得瞩目的蛋糕。
譬如那距离小镇约千余公里外的国家级别的武器库。
当然,这块大蛋糕可不止一股势力眼馋。
既然谁也不肯让谁,那么就只能在暗自角力中对峙了。
在对峙中,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施压,缩减着镇守武器库的基地兵的生存空间,同时也在预备着一场大型的火并。
这些年过去,武器库内的基地兵损失巨大,各方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
谁会打响第一枪呢?
众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都在彼此提防,因此没有人注意,在这群势力里,居然混迹了一支由旧人类带头的队伍。
约六个月后。
谷心志占据了某处高地,拿着高倍望远镜,观察远处基站前的情况。
他们正在绝对安全的距离上坐山观虎斗。
作战双方是一小队出外寻找物资的基地兵,和三十名新人类。
基地兵只剩下三人还在负隅顽抗,一地冷尸,殊为惨烈,风一吹,地上的热血便结了冰。
一名担任测绘师的女队员略有不忍:“谷队……”
谷心志保持着观察的姿势打断了她:“叫我谷副队。”
女队员搔搔侧脸:“谷队,这里又没有别人……”
谷心志不软不硬地重复道:“谷副队。”
她讨了个没趣,只好改口:“谷副队,那边都打成这样了,咱们真的不用去帮一下?”
“不去。”谷心志放下望远镜,背过身去,剥开一棵烟,把内中烟草取出,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我们的存在不能暴露。”
她说:“卖他们一个人情也好啊。”
“人情?”谷心志瞥她一眼,“拿我们的人命,去换他们的人情?”
女队员想一想,觉得有理,也就不说话了。
沉默许久后,谷心志把嘴里的烟叶拿清水漱了,又进一步解释了他们隔岸观火的原因:“帮人是好事,但是不能害己。你能保证不能留敌方一个活口吗?”
女队员窘迫地摇摇头。
“我们的巡逻队是10个人,对方是30个人,哪怕占了先手,我们最多也只能杀一半。”谷心志说,“一旦我们做得太招眼,我们的行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方便了。明白?”
女队员露出释然表情的同时,谷心志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按谷心志真实的想法,武器库的基地兵当然死得越多越好。
他对这些坚韧的旧人类是尊敬的,但尊敬归尊敬,利益归利益。
说得难听点儿,他们晚死一个人,武器就晚一天抢到手。
谷心志的想法归想法,但他要为丁秋云办事,想要把事情办好,就要笼络人,要笼络人,就要将话说得漂亮。
谷心志嚼着烟叶,闭眼想道,做正常人真麻烦。
另一名男队员看了看手表,提醒道:“谷副队,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
谷心志翻身站起,跺一跺冻麻了的双脚,说:“回去。”
一行人下了山,走入一片干枯的树林。
这里驻扎有一个异常庞大的新人类小分队,林立的帐篷密密麻麻足有百十来个,每天都有后续的兵员源源不断地补充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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