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元衡听得入神:“嗯。”
谈论军事的时停云,从不会引些佶屈聱牙的名家之言来佐证自己的观点。那些兵书都是他的启蒙书籍,就像哪个举人也不会拿自己会背三字经来炫耀自己的博学多才。
他说着哪怕是爱听书的小老百姓都能听懂的浅显比喻,和以前一样。
在望城,他总觉得时停云这样于礼不符。
直到现在,严元衡才发现,这样的时停云,与边疆的星空、烈风与快马最是相配。
但他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时停云的下文。
严元衡忍不住问:“然后呢?”
时停云:“什么然后?”
严元衡:“你方才说,我错了三处。”
时停云:“啊,我就凑个整。觉得三听起来比较有气势。”
严元衡:“……”
时停云笑了起来,高马尾被夜风吹起,顺着脸颊拂过,有几丝贴着他的唇飞过,因为他的唇才被水润过,发丝沾在了唇畔。
严元衡未经思考,抬起手,帮他把头发别到耳后。
时停云顿住了,略惊讶地看着他的手。
严元衡的手还停留在他的耳后,指尖被那一缕头发烧得火烫。
……不对。
这样是不对的。
严元衡迅速约束好自己的动作,却约束不住那颗愈跳愈快的心。
他把手收回来,抓住了时停云放在地上的水壶。
他得抓住点什么东西,才能把自己的手拘禁起来。
严元衡轻声地:“素常。”
时停云挑眉:“嗯?”
严元衡:“……停云。”
时停云点点头。
严元衡:“时停云。”
时停云都要笑了:“十三皇子,你叫了我三个名字,想说什么?”
严元衡低声:“……你说点什么。”
时停云:“说什么?”
严元衡也不知道他想让时停云说点什么。他只是感觉,如果时停云不说点什么,他就要忍不住说点什么了。
时停云见严元衡脸色不对,道:“你——”
严元衡同时开口:“你——”
两个“你”字合为一处时,褚子陵与李邺书匆匆而来,径直打断了二人:“少将军!”
“十三皇子!”
严元衡:“……”
他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一股失落感随之而来,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然而片刻之后,他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李邺书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脸色煞白:“探子……探子回报,扶绥四周突然出现大量南疆军队——”
似乎是为了呼应于他,喊杀声呈环形震天而起,竟是悄无声息地在扶绥城外围构起了一个包围圈,宛如群狼窥伺在后,准备攻击时发出的群声厉嚎,刺得人头皮发麻。
……好一个3D环绕立体声。
严元衡腾然起身,脸色遽变:“……南疆兵马?”
“我们将扶绥围得铁桶一般,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褚子陵急道,“少将军,听这声音少说也有三四千人!再加上扶绥城内的两千军马……少将军,你带着十三皇子走吧,子陵在旁翼护,一定能护你们突出重围!”
时停云前跨两步,侧耳片刻,道:“你们是怎么听的?”
褚子陵与李邺书俱是一怔:“嗯?”
时停云道:“什么三四千,围来的起码有五千余人。”
而紧闭了数日的扶绥城门渐渐落了下来,发出嘎吱嘎吱的闷响。
城内蓄势待发的两千军士,在听到喊杀的号角后,也亮出了早已擦拭多日的战甲银枪,准备一扫几日来的憋气,里应外合,杀尽围城的三千北府军。
在通天的杀声中,严元衡却望着时停云的后背,眼中渐渐亮起了光。
难道……
时停云扭过头来,笑说:“……其三。元衡,我等的就是‘有人来援’。”
他从腰间抽出一枚信弹,引燃过后,松手任其入天。
火药嗤嗤推动着信弹升上天空,刺鼻的松香味随着漫天散开的白星弥漫开来,映亮了李邺书略有迷茫的眼睛,和褚子陵刹那惨白下去的脸。
下一瞬,比南疆军更加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冲天而起,悬于九霄,响遏行云,只凭层层回音,便压住了那五千虚张声势的运粮军的喊杀声。
听声可辨,数目足有八千之巨!
李邺书回过神来,既惊且喜:“望城附近何来这么多北府军?”
时停云笑道:“他们等了四天,我们也等了四天啊。”
“今次抽查不合格。”时停云回身,摸了摸李邺书的头发,“我可是那好大喜功之辈?识你家主子不清,扣十分;没有察觉出我围城意图,扣二十分;一味担忧多日,连茶的味道都不对了,害我没有口福,再扣二十分。”
李邺书红着脸,心中又是害臊又是欣喜,转身去取时停云的银枪与弓箭。
见褚子陵还在原地发呆,时停云没有管他,一声唿哨,他的白马便奔驰而来。
时停云跃身上马,调整马缰。李邺书飞奔而至,将银枪与箭匣凌空抛出:“公子!”
时停云双手接住,箭匣背于背上,银枪握于右手,道:“褚子陵,分五百兵,去助我父亲冲散外围的包围圈,里应外合,务必活捉对方将领!李邺书,留在营中,看顾好十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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