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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子陵宛如一只晕头鸡,被套上一件粗陋的麻布衫,推搡上前堂时,因饥饿和伤痛而困乏的神智才稍有回复。
    他看向堂上端坐之人。
    那是个陌生的武夫,单眼包着白布,褚子陵之前从未见过。
    他想,想必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了。
    想到这里,褚子陵勉强挺直了腰杆,问:“你是艾沙?”
    背后乍来一脚,把他一下踹趴在地。
    那小厮用南疆文咒骂一句,随即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直呼艾沙大人名讳?”
    上位之人摆一摆手,打量着面部肿胀得已看不出昔日清俊轮廓的人:“你就是褚子陵?”
    褚子陵忍着窝火,道:“是。大人。”
    “我听说你是奴籍出身?”那人饮了一口酒,“看起来不像啊。”
    褚子陵说:“我本非奴籍,乃是自愿为奴。”
    “哦?”
    如他所愿,那人果然起了些兴趣。
    褚子陵挺了挺酸痛的腰板,想等他追问,自己为何愿意自甘堕落,卖身为奴。
    孰料,那人又呷了一口酒,话锋一转,轻蔑地哈了一声:“……关老子屁事。”
    他俯下身来,问褚子陵:“你可知道我是谁?”
    褚子陵:“艾沙……”
    “色提·艾沙。”那人鹰似的独眼死盯着褚子陵,“我叔叔是伊布·艾沙,我父亲死得早,是我叔叔将我一手带大。你可认得他吗?”
    听到那个熟悉的人名,褚子陵整个儿放松了下来。
    他以为康阳口中的“艾沙”与他识得的艾沙碰巧是同姓,许是有仇,才要设计把自己带来,好坏了他向上爬的青云之梯。
    如今知道此人是那名艾沙的近亲,且有恩于他,褚子陵便认定这不过是个误会罢了,连作答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认得。你若是不信,可带我去见你叔叔。他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色提·艾沙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露出一口白牙:“你想去见他?”
    褚子陵见他神情中隐有狰狞,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了:“我……”
    不等他说完,一杯热酒便和酒杯一道在褚子陵脸上轰然炸开:“你杀我叔叔,如今还有脸说要让他给你一个交代?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细作,卑贱奴隶,左右逢源,看见中原得势,便要踩着我叔叔、踩着帕沙将军的命往上爬,岂有这样的好事情?!”
    褚子陵心神巨震,只觉脑中轰鸣,像是被马蹄踩了好几个回合。
    艾沙死了?为何此人言之凿凿,说是与自己有关?
    不及细想,褚子陵便听上位传来愤怒的令声:“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奴隶拖下去,在脸上烙上奴印,打断双腿,扔去便所,交给老窑,他自会知道怎么处理!”
    褚子陵这下不敢再卖弄关子,挣扎起身:“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艾沙:“我管你是谁?”
    褚子陵若是再有所顾忌,怕是会全盘皆输,因此他嘶声叫破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南疆皇子!南疆王的私生子,你敢动我,南疆王不会轻纵了你去!”
    艾沙一怔,上下打量他一番,旋即放声大笑,生生乐弯了腰。
    “当真是个疯子!你说是南疆皇子,有何证据?”
    褚子陵:“我有一块南疆王的玉,可证身份!”
    “玉呢?”
    褚子陵一滞,心尖再次抽痛起来:“我是有的,却被那康阳扔入了苍江……”
    艾沙再次大笑,笑得褚子陵通身发冷:“我……当真有玉!你若是不信,你叔叔那里应该有一封信,信上描着那玉的样子!”
    艾沙的独眼里已经全是嘲讽的冷光:“是。那信件中是有一张描了玉的图不假,我叔叔想必也信了,可谁知道你是不是仿制?你红口白牙造一块玉出来,便要我信你?你狡诈多计,诈死了叔叔,诈死了吴将军,又诈死了帕沙将军,你当我不知?”
    褚子陵心渐渐冻成了一块坚冰。
    兹事体大,艾沙他们三人,可能根本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其他人。
    那么还有谁能证明他的身份?
    他绞尽脑汁,思索一圈,发现,玉没了,所有能为他作证的人都死了。
    ……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啊?
    意识到自己底牌尽毁,褚子陵的声音已不像方才那般强硬,而是多了几分颤巍巍的哀求。
    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凄声道:“你的叔叔……还有帕沙,还有……还有吴宜春,就没有同你说过……”
    “呸!”一口痰直直啐到了褚子陵脸上,“你还有脸提他们三人?死无对证之事,你摆上台面来说,是想要侮辱谁?”
    他已不想再与此人多费口舌,在褚子陵“你再去查一查,问一问”的哀求和哭嚎中,示意两名奴隶将他扔出门去。
    艾沙再三叮嘱:“留住他的性命,莫要让他寻死!我要让他晓得,何为为奴之道。”
    ……
    江风拂面,黄叶入江,上游下游,共感秋色。
    严元昭是在苍江岸边找到时停云的。
    他坐在没有阳光的地方,单脚落在一处土凹上,用碎石打水漂。
    碎石斜削着出手,在水面上微旋着跳出数步,旋即消失在平缓的江水之中。
    他在时停云身边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小块花生糖,剥去表面糖纸,一言不发地喂进他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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