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被夸得心花怒放,握着油画棒蹦蹦跳跳跑到许啄面前继续创作去了。
周围的小朋友们得了鼓励,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也纷纷抱着自己的毕加索巨作一窝蜂涌到了贺执身边,“哥哥”“哥哥”此起彼伏,跟一窝小鸡仔似的。
小木桌空了一大半,只剩下角落里的一个小女孩。
女孩坐在轮椅里,下半身裹着厚厚的毛毯。她脾气似是很不好,从进来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贺执起初还逗了她一会儿,小女孩都跟看不见似的不搭理他。
贺执自讨没趣,却偏要招人烦地坐到离她不远的地方。
这会儿整桌的小朋友都被贺执勾引走了,坏脾气的小女孩咬着腭裂的嘴唇,悄悄打量了一眼勾着唇角逗小孩玩的贺执,眼眶渐渐红了。
她不是不想和贺执玩,只是在用傲慢掩饰害羞。
许啄的身形动了动,但就在下一秒,贺执从小朋友的海洋中向后仰了仰身子,伸出修长的手臂,给小女孩递过去了一朵他刚刚折好的玫瑰花。
“送给你的。”
语气那么玩世不恭,但眼底的笑意却是很真诚的。
“跟我玩会儿吧,不吃亏。”
小女孩红着脸把纸玫瑰接到了手里,声音细到几乎听不见。
“谢谢哥哥。”
但贺执是个顺风耳,听得见的。
“不客气,小美女。”
许啄握着水彩笔坐在一边,撑着下巴,很安静地看着他们。
“哥哥。”
正坐在他对面认真描摹着许啄情态的小男孩忽然出声,叫了他一下。
许啄回过头,与他对视:“嗯?”
小男孩嘴里叼着铅笔,眉头高高耸起,很困惑的样子。
“为什么大哥哥长得那么高,你却这么帅呢?”
“……”
许啄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贺执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手闲地在少年耳边放了什么东西。
他说:“我读书不多,不太懂,‘却’字后面可以是并列语句的吗?”
许啄抬起手,在自己耳边摸到了另一只纸玫瑰,粉色的。
刚才给小女孩的那朵都是淡蓝色的。
他抬起头想看贺执,却被这坏人先一步伸手捧住脑袋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他在后面又作怪做了什么表情,对面的小男孩忽然放下画笔,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许啄:“……”
小结巴是个脾气好的小结巴,但是欺负得太过,贺执就是个不要脸的王八蛋了。
还没等小男孩笑过瘾,贺执便松开手蹲到了许啄面前,问他:“他们要出去上体育课了,你想不想也出去晒晒太阳?”
不知道是不是哄小朋友哄得嘴巴一时没有转过来,贺执的语调很温柔,但眼皮却是半垂的,没有看向他说话的人。
许啄握着玫瑰花梗的手指微微紧了紧,喉结微动,轻声落下一个“好”。
虽然没有细数过,但燕城大概是有好几家福利院的,城南城北,城东城西,甚至还有郊外的这一家。
这么多家福利院,会有那么巧合,是同一个人吗。
贺执在一群矮自己一半身材的小朋友包围圈中灵活闪身,远远地投了一个三分。
那篮筐和他一般高,是给篮球明日之星的小苗苗们专用的。
不过贺执也不欺负他们,自己一个人打他们所有人。
20:0,贺执功成身退,走到场边,接过了许啄递来的矿泉水。
“谢谢。”
他坐到许啄身边的台阶上,仰头一口气咕咚下大半瓶水。
许啄撑着下巴看着小操场上一瘸一拐或是一只眼睛戴着眼罩的小朋友们,有些出神。
虽然家里的大人们不喜欢,但许啄还是会时不时偷偷回福利院看一看,陪小朋友们玩一玩。
他离开得很早,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不敢认。
直到许啄眯着一只眼睛,像小时候那样,举起握成环的右手放在眼前,秋冉才红着眼睛,走过去抱住了他。
这些年许啄常常回来,每次都是挑休息日,他骗许暨安自己要留校复习,实际上则一个人背着小书包坐上了开往城郊的公交。
今天也是。
但是今天还有贺执。
这个人和他见过的所有来福利院的人都不一样。
那些人有的为领养而来,有的为在“社区志愿服务表”盖章而来,也有的单纯只为了看望小朋友。
无论是什么目的,大家总是抱着善意的,可他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太过小心翼翼。
被扔在这里的孩子大多天生就有缺陷,少有的健全孩子也少年早熟,成熟乖巧得很。
院子外面来的好人对他们好得小心翼翼,他们便也感激得小心翼翼。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贺执这个样子,连打篮球的时候都不知道让让小孩,只顾自己一个人耍帅炫技,把小朋友们忽悠地团团转,自己拿个说出去要被笑话的胜利成果回来。
太坏了。
可是他把他们全都一视同仁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又太好了。
“小结巴。”
好人忽然叫他。
许啄“嗯”了一声。
刚才的那瓶水很解渴,贺执吞了口唾沫,却觉得喉结滚得有些涩涩的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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