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代价,齐烈,我初见你时就看见了今天。”
白离尘注视着齐烈猩红的眼,目光温柔缱绻。轻轻抬起手,似是要抚上眼前人的面容,
“朕不许你死!朕不要天下,你给朕活过来!听到没有!”
冰冷的指尖终究还是滑落下去。
往日威势凌天的帝王抱着怀中人,眦目欲裂,怆然仰面长啸,侍从护卫皆拜倒在地,无一敢近身。
“殿下来此何求?”
“求先生助我得天下。”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走错了。
“殿下会是很好的王。臣愿倾己力助殿下结束乱世,行王道,致太平。”
你骗我。答应的事明明没有做到。
“师傅以前说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我不懂……”
你不懂,那听好了。我心悦你,你可知道。
“若江山与我必则其一你如何选?”
没有你的江山,我半点也不想要。
我还有许多话未曾对你说,可你永远听不到了。
自以为的长久陪伴,陪他南征北战,陪他对弈饮茶,陪他拥炉赏雪嗅梅花,终有一日携手同看山河万里锦绣天下。骤然间南柯梦醒,溃不成军。
半生戎马,一世长安。
齐世祖雄才伟略,统一中原后南征蛮夷,东伐突厥,比三百面前始帝创下的天祈,版图更扩一倍不止。而后励精图治,锐意改革,农以为本,商以兴业,武以定国。史称“永昌盛世”。
世人皆道世祖重义,感帝师大恩,安葬于皇陵,立牌位入宗族祠堂。
世祖一生勤政节敛,若说唯一疑有铺张之举,莫过于改建齐皇宫凤鸣苑,从江南移来数百株琼花,初时不合北方水土死了大半,世祖征来百名花匠,精心侍弄研究,十年乃得耐寒新品。自此北国琼花成禹都一奇景。
史书中多有洋洋洒洒的歌功颂德“帝王之道,超迈开辟;睿圣之功,殚历邃古。轩羲不足凿枘,尧舜不足宪章……”其后却是一笔带过“未曾立后,百年后传位于长兄之子。”
齐烈少时守北疆前,武帝曾为他赐婚,只因当时那桩联姻于他布局不利,便略施手段推掉了。为太子时,府中只有武帝赐下的几个侍妾,连太子妃都未立过。如今后宫空置,后位空悬,但帝王不开口,执意立已故长兄之子为太子,朝堂中无一人敢置噱。
齐烈坐在琼花树下的石案边,清风拂过,纷纷扬扬的花雨落了满襟。岁月的精心打磨在他眼尾留下细纹,却使他光彩更盛。
二十年一梦呵,原来那人已经离开那么久了。起初的痛彻心扉被时光带走,回忆却愈发清晰。他每日醒来告诉自己,朕是千古一帝,坐拥天下,没有遗憾。如此骗过自己二十年。
又忆起很久以前他带兵杀进楚皇宫,漫天的火光中,楚珩浑身浴血栽倒在地,仰面大笑,状若癫狂:“哈哈哈哈——你得了江山又如何,那人死了吧,你终究不能得偿所愿!哈——”
一语成谶。举剑,枭首。
齐烈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三日春’,一饮而尽。
半生戎马,一世长安。终是不能得偿所愿。
第11章 许璟番外
门里隐约看得见烟尘火光,士兵的怒斥和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摔碎东西的破裂声交杂在一起,沉重的牌匾霍然砸在地上,士兵们毫不在意的继续踩着它进进出出,一箱箱抬出府中的财物。
丞相许承途勾结敌国,证据确凿,府中家眷已尽数收押或遣散,今日封府。许承途之子许璟大义灭亲,检举有功,免其罪。
门外像是另一个世界,月色不减清辉,风中秋海棠的香气,醉人心脾。
许璟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烟云锦长袍,衣领和袖口绣着精细云纹,腰间束着天青色玉带,眸里映着门中的火光,笑意浅浅,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他看着身边人,眼中像盛了整个江南的春水桃花:“起风了,你身体受不得寒,我们回去吧。”
身边的紫袍青年,削瘦的身形隐在宽大的貂裘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许璟笑了,他忽然发现即使是多年夙愿,一朝成真,都没有身边这人的陪伴让人觉得满足。
那时的他以为这样就够了。两人各自娶妻纳妾,成家立业,一直平淡如水的相伴到两鬓斑白,温茶煮酒说些年轻时的荒唐事。
直到看见癫狂若失心之痛的齐烈,抱着浸满鲜血的尸体不肯放手,声嘶力竭的嘶吼着那人的名字。平日威严的帝王,此时像个痛失心爱之物的孩子。
忽然间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刺得人鲜血淋漓,澎湃的情绪破土而出,再以控制不住。他等不了了。
因为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或许晚一步,命运就替人做了安排。
“你若嫁我,我许璟此生只你一人,永不相负。”
平时严谨的一丝不苟的人,此时软在身下不住喘息,眼尾泛红的瞪着他:“荒唐。”
“你不嫁也行,那娶我好了。”
“滚!”
许承途最小的儿子许璟最是不成器。
丝毫不受兄长们三岁习诗,五岁成文的影响,自幼就天资愚钝,不喜诗书。身份低微的生母和无用的庶子,日子过得比下人还不如。府中低微的侍妾也不止于此,只因为许璟的到来是许承途最厌恶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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