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
但穹天却始终没有上来。
江梓念的心也越发揪紧了。
他也曾试图跟着穹天一起下水,但是江梓念却发现他无法下水。
这弱水就好似一个屏障一般,将他隔离在外。
等江梓念在这第四个时辰等他的时候,穹天才终于从水上冒出一个头。
那段绳索上闪过一抹金光。
穹天拉着那绳索,慢慢从水里爬了上来。
幽黑的水将他下半身都包裹着,水流流过他的身躯,似是想要挽留他。
逆水而行,最是艰难。
江梓念看见那绑着绳索另一端的大石头如今竟也出现了些许的裂痕。
那弱水岂能这般轻易叫人离去。
只见那石头忽而间碎裂了,穹天那时其实已然从水里上来了一大半,但他的脚却还在水里。
大石头碎裂的一瞬间,穹天往下沉了一下。
江梓念那一刻惊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但亦是在那一瞬间,只见穹天身上金光大显,那绳索的另一端亦瞬间绑住了悬崖的一角。
穹天周身顿时刮起一阵狂风,他一手抓着绳索,这才拉着绳索上来了。
这短短的一瞬,真可谓是惊心动魄。
穹天上来岸上之后,江梓念看到了他身上又新添了许多的伤口。
他在岸上微微喘息了一会儿,他神色间又多了几分落寞。
这一日,穹天又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三年了,穹天如今已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还希望找到那个人了。
若是江梓念那日真的跳下了弱水,此刻穹天就算找到了他,也定然只能找到他的一抔白骨。
“生死不明”这几个词竟成了对他最大的仁慈。
夜里,江梓念跟着穹天回去了后,穹天解开了衣裳,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外头夜色深沉,洞内仅一盏油灯照亮着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无华服高床,穹天每夜就合衣睡在洞内一块石板之上。
有时下雨,穴内便潮湿得很。
洞口的泥土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天魔族最是喜好奢华,无论什么都必须是最好的,他们是魔界的贵族,吃穿住行忍不得一点粗糙或是不精细。
但如今,穹天天仅仅就住在这潮湿冰冷的洞穴里,连一个像样的床榻都没有。
油灯中昏黄的光照在他身上。
他五官立体宛如刀刻一般,满头墨发披在脑后,只见他身材伟岸,肌肉微微隆起,在江梓念的角度依稀可见其腰腹处的人鱼线。
穹天的身材比例几乎完美。
那灯光在他身上渡上一层蜜色的光泽,叫他低垂的金色双眸中都好似带了令人心醉的微光。
但是在他雪白的背后,却只见一道道交错的伤疤。
那些伤布满了他的身后,有的地方还在流脓,有的地方结了痂,看上去十分狰狞丑陋。
这些由弱水侵蚀而造成的伤口十分难以痊愈,有的伤口是一年前的,但是如今去也没有痊愈。
用清水简单的清洗过后,穹天给自己缠上了纱布,处理完了伤口之后,他微微依靠着石壁,而后阖上双目。
江梓念跟着穹天的这几日,未曾听到他开口说一句话。
就是在睡觉之时,他面上的神色亦不是很安稳。
他有时在梦中会低声呼唤着什么,江梓念靠近了一听才知道,他叫的是“东阳”。
外头的日头渐渐升了起来。
穿透崖底弥漫的黑雾,最终透过那黑雾的一些便洒在崖底焦黑的土地上。
这或许是这崖底一天中唯一的一次可以见到太阳的时候。
外头的薄雾渐渐变淡,似是要散开似的。
一直遮掩住穹天大半边脸的阴影亦渐渐散去,光慢慢渡过他的下颔。
江梓念便在一旁看着那光一点点遮掩住他的脸,他脸上阴影一点点退散。
如此,日月轮转。
穹天在这空无一人的崖底挨过了三年。
这崖底空无一人。
四面所闻不过是呼啸的风声,或是哗哗而过的水声。
其中的孤寂实在难以言喻。
而他日日忍受着瘴气的侵蚀,不顾生死一遍遍去弱水之下寻找他,亦是有三年了。
江梓念伸手,光影交错在穹天的脸上,他不禁想要碰一碰他俊美面上那几道刺眼的伤疤。
崖底只有他一人。
他日日在这里这黑土、弱水相伴,与风声水声相伴,何等艰难孤寂。
他这般做....
这般想要找到他是为了什么呢?
江梓念的手轻轻触上了面上的那道疤痕。
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江梓念竟真的触碰到了他。
清晨之时,他面上还是有些微凉的。
江梓念的手划过那几道疤,轻轻触上了他的眼睛。
那日,他为他流下那滴泪,又是因为什么呢?
想起那滴眼泪,江梓念心中竟是微微有些泛起酸涩。
这人竟在他跳崖之后在这弱水之畔、瘴气丛生之地寻找了他三年。
忽而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在他触上穹天眼睛时候,只见穹天竟微微睁开了眼眸。
他睫羽轻颤,眼眸中潋滟着些许金色的微光。
那一刻,穹天对上了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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